平日里只是茶楼酒肆说书先生口中的程将军,现在是如此的活灵活现。便是最爱说《西征传》的说书匠们,这阵子也是闭了嘴,宁肯说《玄奘赏花录》或者《李淳风三戏白牡丹》,也不敢再去说西军故事。
那种太平地界感受不到的杀气,是如此具体地降临到了跟前,于长安城百姓而言,那些个西军锐士,根本就不算是人,毫无人味可言。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明知道西军是“自己人”,可偏偏因为恐惧,实在是爱不起来,也不敢爱。
整个长安城中,只有一个群体,恨不得天天开宴会为西军歌功颂德。那就是学生,而且大多都是扬子江两岸出身的学生,便是国子监中的学子,也是摄于杀气凶威,也不敢多说什么。
唯有这一个特殊群体,昨日摆宴唱诗“西军何雄哉”,今日就聚会高歌“胡虏无人焉”,放浪形骸无所畏惧,简直奔放浪漫到了极点。
而这些根脚来历都明明白白的学生,头一回让长安城的百姓刮目相看。平日里,哪怕这些学生有天大的本事,也只当他们是“贫贱之后”,“甚是粗鄙”。
现在么,“性情豁达”“颇具勇力”,正是京城人家最为喜欢的女儿良配。
“二郎,甚地辰光召张沧前来?”
“那就今日吧。”
累了几天,李世民的脸色不太好,脸颊有点浮肿,眼球血丝密布,只是内心依旧亢奋着,这才没有虚弱下去。
“也好。予也早就想见一见他。”
长孙皇后点点头,然后道,“康德。”
“奴婢在。”
“让内侍前往京城宣旨,勿要动用羽林卫。”
“奴婢遵旨。”
康德应了一声之后,依旧弯腰躬身,手持拂尘小声问道,“陛下,警察卫的人,可否调用?”
“可。”
“奴婢告退。”
离开了太极宫,康德到了外间,问左右道:“欧文欧武何在?”
“大监,欧师傅回京述职,车马劳顿,正在休息。”
“叫欧文走一遭东京。”
“是!”
这不是通知,而是命令。
在长安家宅中正在休假的欧文也累得不行,皇帝这一通大型活动,最累的就是他们这些中官。虽然欧文年纪不大,但是资历很老,而且他也肯搏,几次危险外放都有惊无险地过关,东海、西域、漠北、武汉……在阉人眼中都是“赴汤蹈火”的地方,他是全都走了一遭。
所以这次返转中国,虽然只是述职,但还是分摊了大量仪仗、仪式任务,累到虚脱才得以休息。
几个小黄门到他家宅中传达命令的时候,欧文还在呼呼大睡,叫了几次才叫醒。
“欧师傅,大监命我等前来告知欧师傅,要连夜走一趟东京,传召‘女儿国’东主张沧。”
“张沧?!”
欧文原本睡眼惺忪,这光景一个激灵,猛地就清醒了,“哪个张沧?”
“‘女儿国’东主啊。”
“欧师傅,有传言说,这个‘女儿国’东主,其实真正身份是江汉观察使的儿子,也不知道真假……”
“好了不用说了,走!去东京!”
胡乱擦了把脸,眼球布满血丝的欧文,急冲冲地就往“京洛板轨”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