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得,他能足以看清她眼眸里水纹般的浅色纹路。
近得,他一低头,就能吻到她蔷薇色的唇。
……
“文森特,回答我。”
乔伊俯下身,薄薄的唇几乎快要贴着她的唇角。
李文森一动不动地站在他怀里。
一句熟悉的台词,像冰凉的珍珠一样从她耳边滑过,一如那些零星的梦中,她与他混乱纠缠的片段——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
……
风拂过寂静的山岭。
下一秒,乔伊慢慢地抬起眼。
枝叶细长的影子在他脚下摇晃,一秒钟仿佛一生那么长。这一生他都保持着俯身亲吻她的姿势,这一生,绛红色的花瓣都像落雪一样从枝头凋落。
他凝视着她苍白的脸,灰绿色的眸子宛若深潭。
而一把薄薄的匕首,正抵在他的咽喉上。
……
“好啊。”
李文森一只手慢慢地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还执着刀,笑了:
“别介意,不过你可是传说中的乔伊,作为你契约里的所有物,我不禁觉得单纯的*真是太没意思了,不妨加一点助兴的小节目。””
她的匕首又朝前靠了靠:
“你不反对的吧?”
“……”
“不反对的话,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松开手。”
她歪了歪头:
“我不大喜欢过于亲密的动作,尤其是强制性的,只要你不动不动就上演亲吻的戏码,我保证,我绝对不跑。”
……
乔伊的目光落在她比在他喉间的匕首的匕首上。
他的睫毛很直很长,垂下眼眸的时候,李文森甚至能看见他的睫毛在他的瞳仁里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这也就意味着,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她不知道他此刻正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这把抵上他咽喉的刀刃,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握着这把刀的她。
嘿,他可是乔伊。
走遍万水千山,却从未为女人驻足的乔伊。
在她这么做之后,这个她人生中最后的漂亮朋友,也会消失了吧。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就像,他从未在她人生中出现过一样。
……
李文森笑眯眯地把匕首又往上贴了一些:
“不反对的话,我们就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我说。”
就在她要松开手的时候,乔伊忽然抬起眼:
“用匕首指着人的时候,要把刀刃贴在动脉而不是咽喉的位置。我和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李文森一愣:“what?”
“你的刀刃指的方向是我的咽喉底部,身为解剖师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部位包括了会厌软骨、环状软骨在内的九块软骨。”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反而把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又逼近了一点,准确地放在自己的颈动脉上:
“你右手刚折断不到一个星期,靠你现在的臂力,想用匕首划进这里……你昨天是吃黄油堵塞了大脑额叶,还是不小心把你仅剩的一点可怜的判断力一起冲进下水道?”
李文森:“……”
“还有你的挟持手法。”
乔伊松开手,毫不在意地任她把匕首贴在他全身上下最致命的地方,反而握住她另外一只手,把手指一点一点地掰正:
“毫无美感,完全业余——世界上连我的两只手是否在你掌控之下都不确认就敢出声威胁的人你是头一个,我现在随时可以单手擒拿你。恕我直言,布鲁斯书店门口那只患了老年痴呆的阿比尼西亚猫都比你聪明五个百分点。”
他冷淡地说:
“但鉴于你是我目前的追求对象和未来的正式配偶,如果你申请差别对待,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教你一招,比如你可以这样扣着我的手腕……”
李文森:“……”
所以,他未来的正是配偶到底是为什么要学习如何准确地划开的颈动脉,又到底是为什么要学习如何又专业又有美感地挟持一个人?
……
黯淡的路灯照亮着山间的小径。
乔伊微微侧着头,一点一点耐心地把她的手指摆放成正确的形状,冷冷清清的侧脸笼在阴影里,灰绿色的眸子与暗黄色的灯光形成一种极美的反差。
树叶上有水在往下滴落,滴答,滴答。
……
李文森怔怔地望着他低垂的眉眼。
粉色花朵在枝头盛开,小朵小朵停驻在灰白色的云层间。树叶上的积水往下滴落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与她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和到了一处。
——滴答,滴答。
……
李文森倏然把手从他手里扯出来。
寂静的夜里,某种庞大的、覆灭一般的情绪,从她胸腔里无法抑制地漫溢出来,大地倾斜,云层低垂,漫山的的风和漫山的雪松朝一个地方伏地,漫天的星光一颗一颗地碎裂,从不可知的高处坠落下来。
但一切,只发生在顷刻间。
下一秒,那些灭顶一般的情绪已经被她妥善收置。
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再也寻找不见。
……
乔伊望着自己骤然空了的手,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乔伊,抱歉,但这次是你猜错了。:
清淡的风从山谷间吹过,她往后退了一步,平静地说:
“人们无法抗拒荷尔蒙,我可以。如果我不想、不能、不被允许爱一个人,我就可以不爱他。”
不是心虚,不是畏惧,不是遮掩。
而是不爱。
发自心底地,不爱。
她黑白分明的眼,就像白色水晶底盘上养了两丸黑珍珠,投掷在他的湖面上,粼粼的水纹一圈一圈地扩大,直至再也停不下来。
……
“所以,乔伊,我不爱你。”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自厌,像是要和山、水,还有清风确认——
“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