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男人,学校又这么远,跑到城南这边的女汤来?
他都要被自己的这个古怪想法给弄得要发笑了。
世上本来就有很多像的人。
大概是最近夜里又起咳,有时只能坐着过夜,没睡好觉,所以看花了眼,疑神疑鬼。
他不再多想,扣好喉结下衣领处的最后一颗扣子,拿了外套,出来浴室,朝外走去。
菊子太太不停地鞠躬,笑脸相送。
贺汉渚上了车,闭目假寐。
豹子开车,径直回贺公馆,到了,下车替他打开车门。
他睁开眼睛,下车的时候,吩咐了一句:“去查一下清和医院之前畏罪自杀的那个江护士的籍贯,还有她的全部过往。”
“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又提醒了一句。
豹子应是。
苏雪至只能躲在里面,留意着外面大堂的动静。终于,先是叫她从门缝里看见贺汉渚被菊子送出去了,再片刻,她看见傅明城也走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已经很晚了。
菊子太太送走男宾,想到女汤仿佛还有一个客人久久没有出来,担心出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客人晕倒在浴池的意外,就踩着木屐,又踢踏踢踏地走了过去。
苏雪至稳了稳神,急忙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姐,今晚洗了这么久啊?”日本女人见她没事,松了口气,笑着搭讪。
苏雪至说自己睡着了,刚刚醒来。
“您喜欢就好。我这里的条件和服务,凡是来过的客人,没有不满意的。”
日本女人的语气很是骄傲。
苏雪至含含糊糊应付了两句,走到大门后,看了下门外,确定那两个人都已经走了,和送着自己的日本女人道了声别,落荒而逃。
这个深夜,她在空旷的街上吹着冷风,走走停停,最后总算遇到一辆东洋车,付了比平常要多一倍的车钱,吃饱冷风,回到了学校,接着,担心了一夜。
这个日本汤池,以后是万万不能去了,剩下的澡票,浪费虽然肉疼,但也没办法,小命要紧。
至于之前想过的去饭店开房,现在因为这个意外,也彻底打消掉了念头。
谁知道饭店那边会不会出意外。再说了,一个医学校的医学生,没事总去开房,未免诡异。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自己租房,让表哥打掩护,最是安全。
第二天是周日,苏雪至赶跑非要跟着自己一道进城逛的蒋仲怀,去找房牙子。
她甚至已经想好,这回即便没有符合自己条件的房子也是无妨,差不多,租一个就得了。
却没想到,运气终于还是回来了。
房牙子一见到她,就笑嘻嘻地恭喜,说就前两天,让他找到了一个要租的房子,无论是地段还是房屋,全部符合她的条件。是个带院的小四合房,房主是知识分子,新装修的,本来用作结婚,谁知出了点变故,结不成婚,为了省钱,打算出租。
苏雪至大喜,立刻跟着去看,果然,地方离表哥近,设施也很不错,当场租了下来,拿到钥匙,又马不停蹄地去找表哥。
叶贤齐却不在,说是请客吃饭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上次破陆天慈案有功,前几天,又奋不顾身捞救起了一名落水群众,那名群众的家人十分感激,带着街坊敲锣打鼓地往警局送锦旗。上头记了一功,奖励三个大洋,今天趁着礼拜天休息,他就带着几个手下去天霄楼吃饭。
苏雪至只好又跑到天霄楼,找到他的包厢,将正和人划拳猜枚不亦乐乎的叶贤齐给叫了出来,站在路边,告诉他自己租到了房子,让他这两天就尽快搬过去。
“钥匙给你。”
叶贤齐接过,连声答应。
“你吃了没?上去吧,我给你新点两个菜,这里的菜味道还行。”
“我不上去了,你自己吃吧,我先走了。”
苏雪至惦记着学校里一屁股的事,哪有时间在这里吃菜,说完要走,又被拉住。
“等一下等一下,那我帮你打包两个点心,你带回去吃也好。这边的酥糕和桂花糕很有名,你来天城这么久,还没吃过吧!你等等,我马上下来。”说着转身进去。
苏雪至只好等着,等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天霄楼的大门里出来了几个蓝衣黑裙的女学生,说说笑笑,结伴而出,其中一人,正是贺兰雪。
苏雪至上次遇见贺兰雪,还是那夜在王家的寿宴上。过去已经有些天,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见她一眼看到了自己,躲也来不及,只好站着,朝她笑了笑。
贺兰雪迟疑了下,和身边的同学说了一声,就走了过来,叫了声苏少爷,随即轻声道:“今天有个同学过生日,我和哥哥说了一声,来这里和同学吃饭。”
苏雪至笑道:“好。你们吃好了,要走是吧?”
“对,刚吃完,等下还要去慈恩寺逛一下……”
她顿了一顿,一双妙目落到她的脸上。
“苏少爷,你最近很忙是吧?”
苏雪至正要开口,这时,见表哥叶贤齐提着打包好的点心还有一只不知道包了什么的荷叶包,飞快地跑了出了,嘴里说道:“雪至,我看见还有刚出炉的荷叶烤鸡,就顺便也带了一只。你拿回去吃――”
他忽然看见贺兰雪,眼睛顿时就挪不开了,改口:“雪至,她是谁?”
苏雪至只好介绍,说她是贺小姐,又对贺兰雪说,这是自己表哥。
叶贤齐看着贺兰雪,表妹也不管了,见她望向自己,反应了过来,抢着道:“我姓叶,叶贤齐!见贤思齐!在这边的警棚做事,贺小姐往后你要是有事,尽管吩咐!”
贺兰雪见这人两手提满东西,手忙脚乱,还只顾忙着自我介绍,模样有点可笑,但碍于对方是苏家少爷的表哥,出于礼貌,自然忍住了,点了点头。
被这个人突然打断,也不能再和苏少爷说话了。贺兰雪看了眼一旁等着的同学,只好先告辞。
“贺小姐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啊!”
叶贤齐立刻问道。
“谢谢你,不过不用。我和同学一起走。”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苏雪至,转身走了。
见她身影彻底消失了,叶贤齐才回过头。
“雪至,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贺小姐?长得还挺不错啊。”
苏雪至哼了声:“你想干什么?我劝你一句,饭多吃,没的事别想。她的哥哥你能应付?”
叶贤齐嘿嘿一笑,“也是。”说着把东西往表妹的手里递,又大概自己觉得刚才有点厚此薄彼,讨好地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苏雪至叮嘱,“表哥你尽快搬过去,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没问题没问题,我今天立马就搬!”
苏雪至这才放心走了。
她的表哥当天倒确实是搬了过去,反正就一个人混,也没多少东西。但令苏雪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他竟打听到了贺兰雪就读的那间私立女中的地址,以巡逻为名,过去在那边等人放学,没想到被司机给接走了。他也不气馁,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贺兰雪没觉察,司机却是留意到了异样,回去后,把情况和豹子说了一下,说这几天有个巡警,鬼鬼祟祟,行迹可疑,怕对小姐不利。
豹子当天就自己开车去接贺小姐,果然,发现了司机口里说的那个巡警,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夏末时一路同船来的叶家儿子,苏家少爷的表哥。当天回去,就把事情和贺汉渚提了一下,说叶家公子似乎想接近小姐,不知道他的意图为何。
叶贤齐那天是被贺兰雪给惊艳到了,生出了追求的念头。空等了好几天,根本找不到半点能接近的机会,自知地位悬殊,也渐渐气馁,这天又忙着登记清查所辖警区下的妓馆,白天一向睡觉的妓|女,被迫披着衣服排队出来,有抱怨咒骂的,有公然调戏的,场面乱的就似菜市场,事一忙,也就渐渐把那天的念头给抛开了,谁知手下一个巡警跑了过来,说戍卫司令部那边来了个人,让他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