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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宏达的副官很快来到陈公石休息的舱房,敲门。
片刻后,门打开一道缝,陈公石露脸。
副官和他很熟,笑着告诉他,陆现在正跟着土肥将军和舰上的几名高级人员在吃饭,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是否一道过去。去的话,大帅可以将他引荐给将军。
“将军听大帅提了你的情况,对你颇感兴趣。”
陈公石问饭吃得怎么样了,餐后如何安排,他们要去哪里。
“快了,七点将军会和大帅到会客室谈事,他们以前是师生,应该有些私事,你也明白的,到时陈议长你应该不便同在。你要是想快点见将军的面,现在就跟我一起去。”
陈公石说自己身体还是不适,恐怕吃不下,且刚吃过药,不如先休息,请他替自己向陆宏达以及土肥致歉。
副官也知他拉肚子,现在勉强过去,吃饭的时候若是发作,未免失礼,自然不会勉强,于是笑道:“行,那你先休息,我代你说明情况。还有,你副官住的地方在下层,和我一个屋。你这边好了,让他自己下去。”他报了个房号。
陈公石向他道谢,等他转身走了,关门,扭头看向站在身侧门后的贺汉渚。
贺汉渚收了顶在他腰后的枪。
陈公石低声告饶:“贺司令,你要我做的,我全都已经做了。这事过后,我的前途也完了,我只求活命……”
他话没说完,贺汉渚一个肘击,击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陈公石只觉耳中“嗡”的一下,剧痛传来,眼前发黑,当场扑在地上,不省人事。
贺汉渚不会滥杀无辜,但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这个陈公石,和陆宏达穿一条裤子,现在又跟着他跑去日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贺汉渚将昏过去的陈公石拖进舱室的盥洗室里,找出一根绳索,将他手脚牢牢捆住,又往嘴里塞满布团,确定不会给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造成麻烦,便反锁盥洗室的门,走了出去,打开行李箱,取出之前放进去的布包。
他要感谢陆宏达前次安排的针对自己的那一场汽车定时炸|弹刺杀行动。
要不是那次经历,他还不了解有定时炸|弹这种好东西。
司令部技术科的科长当时获得样本后,拿回去研究了下,很快上手。贺汉渚此前已多次练习,现在手法相当熟练。
布包里装着制作定时炸|弹需要的所有材料。炸|药、雷|管、电线、电池等等。按照他的计划,需要制作两颗。已经分开捆扎。
他取了出来,很快制作完毕,最后只剩定时。
他想了下,看了眼腕表,将两颗炸|弹的钟表都设定在了相同的一个小时之后,全部完成,再次用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行李箱,随即提了起来,打开门。
现在他处的位置在舰艇的生活区,位于后部。这里是中高级军官居住的地方,门外一道走廊,十分安静。
贺汉渚提着箱子出去,先安装重要的那一颗,往中部炮塔方向而去。
舰艇之中,各种功能分区位置固定。弹药库就在炮塔的下方。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一路出去,没有遇到什么人。
贺汉渚顺着铁梯下舱,很快来到炮塔的正下方。
对面,走廊的墙上,有禁止闲人入内的警告标志。
“站住,什么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喝问声。
贺汉渚转头,见一个卫兵端枪朝自己大步走了过来,知道是负责看守执勤的,脸上露出笑容,迎了上去,用流利的日语问路:“我是今晚刚登舰的陈议长的副官,刚才被告知,我住的地方在下层,但这里的路太复杂了,我迷了路,正想找个人问。请问房间在哪里?”
东瀛弹丸小国,从前更是东方附庸,明治后不过短短二三十年,便后来居上,从一个贫弱小国崛起为亚洲首强。
晚清以来,国人羡慕之余,朝廷内外,但凡心有家国之人,无不心存效仿维新之念,大批的人陆续去往东瀛留学。
贺汉渚的祖父也是如此。他忧心国运,从小就给孙儿请了日语教习,打算等他大后,身体允许的话,也送他去东邻留学。后来计划自然不成,但贺汉渚的日语从小学了多年,程度极好。
“在后头!这里是弹药舱!快出去!”卫兵厉声喝道。
贺汉渚道歉,假意要走。
“等一下!”
卫兵又叫住了他,目光盯着他手里的箱子。
“箱里是什么?”
“是我的随身行李,要带去房间。”
“打开!”
“土肥将军!”
贺汉渚忽然看向他的身后,面色一整,恭敬喊道。
卫兵急忙回头,却见身后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将军?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剧痛,如被人重重砍了一刀,当场扑地。
贺汉渚迅速放下箱子,跪地,一膝牢牢压住还没完全失去意识正在挣扎的卫兵的后背,双手左右端头,发力,猛地一扭。
伴着一道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咔嚓“之声,卫兵颈骨断裂,身体痉挛了下,当场气绝。
贺汉渚看了眼左右,将尸体拖到近旁的一间储物室,塞进去后用杂物遮挡了下,随后出来,提着箱子快步入了走廊,停在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后,就是弹药库。他没有钥匙,现在短时间内,没法搞到手,当然无法进去。
但这不重要。
五十分钟后,他装配好的这枚携带巨量炸药的定时炸|弹,足以将周围几十平米范围内的一切都炸得稀烂,然后引爆弹药库。
今天晚上,这条刚出港不久的军舰,将会因为不明原因的弹药库自爆而沉没在外海。这条舰上其余的人,是生是死,看各自的运气。
贺汉渚将炸|药安放在一个距离最近的排风洞的后面。
这个地方十分隐蔽,平时也不会有人察看。除非特意搜索,否则绝不会被发现。
他迅速离开,回往上层,路过食堂附近的时候,几个舰上的水兵刚吃完晚饭,嘻嘻哈哈地出来,口里议论着这趟回家之后能待多久,忽然看见贺汉渚,纷纷望了过来,神色鄙夷。
贺汉渚若无其事经过,回到军官生活区,再次看了眼时间。
六点四十。距离七点还有二十分钟,距离爆炸四十分钟。
会客室应该就在军官生活区的附近。
贺汉渚找了一下,果然,很快看到了一间钉有铭牌的房间。他隔着门仔细听了下里头的动静,没什么声音,又敲了敲,随即慢慢推开虚掩的门,望了进去。
会客室日室装修,陈列着榻榻米和一架用作装饰的四联浮世绘屏风。此刻空无一人。
他毫不犹豫,闪身而入,关门后,走向榻榻米。
榻榻米上有张小桌,上面已经摆好了茶具,正静待来人。
贺汉渚取出另外一个家伙,蹲了下去,正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东西安放在榻榻米的下面,然后迅速离开,突然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人朝着这边来了。从脚步的方向来判断,应该就是来这里的。
没时间了。
贺汉渚迅速收起东西,几步跨到了那面用作装饰的浮世绘屏风之后,躲了进去。
他刚藏好,就见门被人推开,伴着一阵说笑之声,门口来了一拨人。
走在前的,是个身材矮胖身穿高级军官制服的日本人,正是土肥中将,日在华屯军司令。他这趟回国,目的是要述职。
陆宏达跟在他的身后,脸上带笑。
土肥和陆宏达走了进来,包括副官在内的剩余所有人便都主动停在门外,将门关合。
周围安静了下来。
土肥带着陆宏达登上榻榻米,相对入座。
贺汉渚没有想到,这两人的会面会提前到来。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安好这枚炸|弹后,他便离开,然后等待爆|炸。
到时候,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陆宏达连同土肥中将一起被炸死在这里。
第二种可能:他们已经结束会面,离开了这里,躲过一劫。
但二人会面,要谈的事情必定很多,短短半个小时,应该不够。所以这种可能不大。
不过,即便真的已经离开,也没关系。
一旦上下两颗炸|弹同时爆|炸,尤其下面弹药库的爆|炸,必会引发混乱,到时候他隐在暗处,有的是机会下手。
贺汉渚什么都考虑好了,就是没想到人会提前到来。原本二十分钟,足够他装好东西安全离开。
现在东西不但留在手上,自己也没法脱身。
心念电转之间,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无声无息地将箱子放在了地上,看了眼腕表,摸了摸身上藏着的匕首,静静等待时机。
榻榻米上,陆宏达亲手为土肥倒茶。
刚才饭桌上的陪客众多,很多话不便谈及,他何来的心情吃饭。土肥应当也是如此,彼此心照不宣,草草结束饭局,来了这里。
陆宏达开场仍是叙旧,说了些闲话,开始谈自己年轻时在东瀛士官学校学习的情景。
“将军您那时与我年纪相仿,不过略大几岁,却已有帝国杰出青年军官的荣誉。当日能成为您的弟子,是我三生有幸。”
土肥慢慢地喝了口茶,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陆宏达见他进来后,脸色就不比刚才在外时那样和煦,知道这次战败,他对自己极是失望,刚才只是出于维护自己的面子,才在外人前若无其事,现在没了外人,他自然不用给自己好脸色了。
果然,土肥冷冷地道:“你也知道,我刚任位不久。知道我为了帮你掌握北京,说了多少好话,争取了多少条件?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这趟回去,你叫我怎么述职?”
陆宏达心里暗骂。
东瀛人会有什么好心。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
从深心来说,如果可能,他也不愿彻底沦为对方的工具。
这和别的不一样,这是千古骂名的大罪,任谁都要掂量一番的。
他原本计划,战胜控制京师,做了大总统后,和对方虚与委蛇,寻求其余各国制衡,走一步看一步,不到最后,绝不轻易答应。
但现在,他已没有余地。他这步子扯得过大,一下就迈到了最后。
他咬牙道:“刘家口一战,我原本已经占据极大的上风。我没想到贺汉渚会狡诈到如此地步。怪我疏忽轻敌!如果还有下回,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将军放心!”
他口里自责,意思却很明显,这回战败,全是因为自己疏忽,并非因为没有实力。
“贺汉渚?”土肥重复了一遍名字。
对这个名字,他自然不会陌生。
“就是你的那个仇人?开战前你不是借了一名武器专家策划行动吗,为什么失败?”
“他太狡猾了!装在他车里的定时炸|弹被他发现了。”
说起这个,陆宏达就想到自己被他蒙冤被迫逃出京师,仓皇之间准备不周开战,愈发恨得咬牙切齿。
土肥眯了眯眼,沉吟了片刻:“需不需要我这边动手?”
陆宏达和东洋人打交道由来已久,深知这个民族的人骨子里慕强,不但如此,对不如自己的弱者,更是充满鄙视,根本不会平等看待。
自己虽然以对方为靠山,但他们也有求于自己。自己如果连个私仇之人都对付不了,需要对方出手解决,往后还怎么有底气和对方打交道?
并且,虽然他需要靠山,但他毕竟不是普通人。这点脸面和自尊,还是要的。
“不不,您的好意我心领。这件事我自己会尽快处理妥当!他是心腹之患,我绝不会让他再久活于世!”
陆宏达立刻婉拒。
土肥见他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一件事:“据说天城的廖寿光这次也死于战事?”
陆宏达面露痛惜之色,口里称是,见土肥沉吟不语,似乎在想事,有所猜测。
廖家以前对傅氏有所钳制。廖寿昌死后,傅氏也由新的掌门人傅明城接手,那边的廖寿光就有点制不住了。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现在好了,干脆连廖寿光也死了。
陆宏达便道:“将军你是在考虑傅氏往后的掌控问题?如果有困难,等我安稳下来,我会尽力为将军你谋划。”
土肥淡淡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那就好。”陆宏达赔笑。
这一场战败,他搞得实在狼狈,现在这样跟着土肥去那边,实话说,样子也太难看了。
陆宏达想了一想,终于下定决心:“将军,你可听说过从前义王窖藏一事?”
土肥目光一动。
陆宏达见他仿佛有兴趣,精神大振,就将来历解释了一遍,最后道:“这也是我和贺汉渚结下仇怨的起因。当年贺家抄家之后,虽然找不出半点东西,但我始终没有放弃。据可靠消息,当年那个郑大将有后人活了下来,如果窖藏之事是真,那么极有可能,东西就是落在郑大将后人的手上。以我推测,那么大的一笔财富,不可能藏得很远,应该就在义王最后几年活动的地区,而郑大将的后人,他作为窖藏的守护人,也绝不会走得太远。所以这些年,我派人一直在那一带查访郑大将的后人,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