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这少女思念镇江的家人了?这么一想她似乎在这兴**也呆了有月余,倒好像真的应该回去了,否则定然就会有自诩为“高雅清明”的理学之人开始嚼舌根了。
一抹坏笑挂上嘴角,叶应武挥了挥衣袖,曼声吟诵道:“吴山深,楚山深。空谷佳人柔水音,有谁知此心。”
柳影重重之后,陆婉言显然是一怔,她也是聪明的人儿,更何况本就爱好这诗词歌赋,又怎能不明白叶应武区区几句词里面的意味所在,自己正是镇江吴地之人,而此处兴**当为楚地。
然而陆婉言还是勉强平静下来心态,淡淡的道:“可是使君?使君这《山渐青》,似乎只有上阕呢。”
“《山渐青》?”叶应武看着柳树丛后那个绰约的人影,轻声笑道,“然而某更喜欢称呼为《长相思》。下阕在此,且听好了,风肃肃,云肃肃,闲却愁肠一阕词,水映柳槐林。”
陆婉言已经听不清楚叶应武后半阙是什么,当“长相思”三个字入耳的时候,这个一向乐观的娘子,终于忍不住任由泪珠断线般掉落流淌。
自以为不错的将这一阕《山渐青》或者《长相思》念完,叶应武略有些陶醉的闭目半刻,却发现柳树之后并没有传来陆婉言的回答,便诧异地从前面阡陌路绕了过去,那苗条倩影依旧站在那里,只不过俏脸之上已经带着两道泪痕。
“可是有什么伤心事?”叶应武也有些诧异,自己不过是调笑了两句,而且自以为还是很高级的调笑,要知道前世的自己,可不会为了几个偶然结识的拜金女开口吟诗,因为就算她们听了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难道这个时代的姑娘听到掩藏的这么深的只是带着丝缕调笑意味的诗词,就会自认为被欺负了?
缓缓迎上叶应武错愕的目光,陆婉言微微摇头:“使君莫怪女子一时失态,只是使君的诗词触动了些许伤心的事情,所以······”
叶应武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只是缓缓头:“对了,平日里倒还没有见过你来着后院里面闲走啊,今天前来,只是对着这柳树矮槐吟诵诗词么?”
躲开叶应武的目光,陆婉言轻声道:“女子在此处盘桓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家中已然来信催促回去,所以女子打算在明天动身,今日前来,便是想要最后看一眼此处风光,触景生情,还望使君见谅,这些天款待,女子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使君呢。”
“明天走?”叶应武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间无比娇弱的女孩,突然间明白为什么绮琴一直欲言又止,或许就是陆婉言不让她出来,所以绮琴虽然很想告诉叶应武,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既然如此,且先陪某在这后院当中走走。”
“嗯。”陆婉言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原本灵动的气质已经被心翼翼的掩藏起来,现在流露出来的是属于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和大家闺秀独有的矜持。当然,按照叶应武的话来,就是在七百年后已经消逝殆尽的“矫情”。
两个人略有些尴尬的在柳影重重当中并肩而走。的道路蜿蜒曲折,当真是应了那“曲径通幽”四个字。保持了片刻的沉默,叶应武轻声道:“堂前花草,可是长离?”
陆婉言娇躯一颤,堂前花草,是指自己么?而那长离,却是凤凰朱雀的别称,然而此时拿来指自己的离开,反倒是莫名的契合感。长离,此间分别,当是永世长离么?
当下里微微咬了咬牙,陆婉言鼓足勇气缓缓道:“东归孤雁,终会西还。”
完之后,陆婉言俏脸已经通红,下意识的微微后退一步。
叶应武深深地看了陆婉言一眼,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自己都已经成了情圣了,还以为搞定这个漂亮女孩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想到这就将她的心意逼出来了。难道是自己的气场太强大了?气质太吸引人了?
“咳咳。”叶应武无奈的咳嗽两声,两个人尴尬的对视一眼,旋即飞快的将交错的目光挪开。陆婉言勉强道:“没有想到使君也是满腹经纶,以前倒是婉言看了。”
缓缓头,叶应武倒也没有什么,本来在大学的时候自己就对诗词歌赋比较感兴趣,或者这应该是唯一能够让他从尘世的喧嚣当中逃离寻找到一方净土的途径了。只不过虽然读了很多,却很少自己写些什么,一般都是妙手偶得之后方才记下来。
刚才确实不知道触动了哪里的灵感,随手拈来一阕《长相思》,倒也还算得过去。
意识到自己现在明显走神了,叶应武急忙微微头,不知不觉得两个人已经穿过幽深的径,前方豁然开朗,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碧水柔波,九曲回廊。
叶应武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靥如玉,轻声笑道:“待到来年,依旧满庭芳。此去远隔青山重重,保重。”
依旧满庭芳。陆婉言心中一颤,毫不犹豫的直直迎上叶应武火热的目光,然后郑重的头。无论是长离还是暂别,自己依旧是这年少使君心仪的堂前花草,依然会在人生的某一刻,为他绽放满庭芳。
虽然是青山重重,但是依旧有绿水迢迢,相通彼此。刹那间,陆婉言突然踮起脚尖,在叶应武脸上蜻蜓水般碰触一下,旋即飞快地跑走了,只在叶应武的目光中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倩影。
感受着脸颊上阴风吹过而有的丝丝凉意,叶应武并没有拂去,而是这样静静的伫立在水塘之畔,伫立在暖暖风中。风轻柔,却隐隐约约的送来悠悠的琴声,紧接着便看见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再一次驻足,回首凝望。
浅浅的歌声伴着从水亭当中传来的琴声飘扬过来。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唱歌的人,正是刚才那矜持温婉的陆家娘子,只不过此时从这歌声当中,叶应武听到的更多的,不再是温婉矜持,而是自己熟悉的灵动。
“这个琴儿,倒还真是推波助澜不留余力啊。”叶应武将目光转移到那被罗帐挡住的水亭当中,整个叶府当中,能够弹奏出如此琴声,也就只有绮琴了,叶应武也只能喃喃苦笑道,“看来今天上午下手不够狠啊。”
堂前花草虽是长离,却终归有相见的一天。叶应武在风中爽朗一笑,朗声吟诵着“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转身漫步走入刚才和陆婉言并肩漫步而来的径。
而不远处的水亭之上,铃铛微微掀开珠帘罗帐,看着那消失在林子中的人影,轻轻道:“娘子,郎君走了。”
琴声渐渐平息,绮琴本来庄重肃穆、波澜不惊的俏脸上,终于还是绽放出一丝笑容,刹那间就连铃铛都有被摄住心魂的感觉。这临安花魁一边轻轻抚着琴弦,一边浅笑道:“有情人虽未成眷侣,却已互表心意,何尝不是喜事。”
铃铛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一边按捺住冲着自家娘子坐鬼脸的冲动,一边暗暗腹诽娘子你这样,心今天夜里郎君变换着花样折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