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风沙中,一道一道的身影出现,大批的骑兵从左右两翼同时冲向洞开的城门,他们举起的赤色旗帜,仿佛要和城头上那面旗帜交相呼应。
一名都头纵马冲到唐震身边,看着正在小心擦拭刀上血迹的唐震,朗声说道:“启禀督导,真是奇了怪了,整个永昌路城中弟兄们就只找到了一个唐兀人守将,而且敌人似乎也就只有两百号人,骑兵一冲就已经溃散殆尽,甚至没有找到达鲁赤花的身影,空荡荡的府邸早就跑的没有人影了。”
唐震轻轻地叹息一声:“这样破败没有油水可捞的地方,除了一些得罪人的士卒和不被上司看好的将领,谁会待在这里,只要有门路的早就想办法去四处奔跑了,剩下的不过是在混吃等死的无能败类,你们要是能够找到达鲁赤花那才是真的不可思议。”
那都头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唐兀人俘虏,不由得皱了皱眉:“当年这些西夏人和前宋打仗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拼命,现在怎么都是这幅软脚虾的模样,而且他们引以为豪的铁鹞子,一路走来竟然一点儿踪影都没有见到,也算是奇也怪哉。”
(作者按:唐兀人即西夏党项人,之前襄阳之战时有注解)
“这说明蒙古的内耗已经超乎了我们的预期。”唐震收起来刀,上面的血迹仿佛已经干涸,擦拭不掉,但是追随他时间长的亲卫们都知道,这是杀的人太多,血凝结的太多,甚至已经隐隐渗透进刀身之中,只是这样粗浅的擦拭又如何清洗得了?
顿了一下,唐震环顾四周,淡淡说道:“更何况就算是唐兀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够冲上前拼命,一个民族也不可能全都是悍不畏死的汉子,否则咱们也不可能在东南一隅苦苦支撑那么久,终于等到翻身的机会。这些唐兀人当中的勇士,或是和咱们交手战死,或是死于蒙古的内耗,最后也就只剩下些这种货色,倒也不足为奇。”
“那这些人?”都头有些犹豫。
“轻兵突进,最重要的不是冲击速度有多快,人数有多多,兵刃器械有多么先进,而是在于其隐蔽,在于其出其不意。如果咱们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这座城的守军要么是跑干净了,要么是在努力负隅顽抗,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没有丝毫的警惕。”
都头到底是跟在唐震身边久了的人,唐震就算是没有说出来那个字或者做出来抹脖子的动作,听唐震的一番话他也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当即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几个人压着那些俘虏下去。
而唐震对于身后援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置若罔闻,只是看着那些唐兀人降兵萧索的身影,喃喃说道:“当年西夏人对我华夏子民从来没有手下留情,杀我老弱、辱我姊妹,然而前宋无能,此仇最终难报,反而让定难五州一直掌握在西夏人手中,只可惜后来宋室南渡,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现在这等机会终于落在我们这些后来人身上,又怎么能够辜负那些在天之灵数百年来的期待······这血债终究是要用鲜血来偿还,欠下我汉人血债的,不只有蒙古人,还有唐兀人,还有女真人······又有谁能够跑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唐震身后的王进一言不发的听着自己这个两年来已经形成默契的同伴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文人果然还是这世界上最难琢磨的人,有的时候他们横眉冷对、宁死不屈,让人不得不赞叹他们的气节;有的时候他们低声下气、谄媚奉承,让人又一直想要戳他们的脊梁骨;有的时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让人在那铁钩银划的字迹当中感慨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前人的心胸开阔;有的时候斤斤计较、眦睚必报,让人有一种哭笑不得仿佛重新认识他们的错觉。
眼前的唐震,在想着畅快杀人的事情,总给王进不伦不类的错觉。如果不是这家伙随时都能够倚马可待,一番狂草下来龙飞凤舞,恐怕王进还真的怀疑唐震已经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杀胚。
“永昌路城算是拿下了。”王进眯了眯眼。
唐震回过头:“从现在开始这里不叫永昌路城了,应该改回原来的名字。”
“唐朝的凉州?”王进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些天他也算是抱着大一摞一大摞的河西和西域资料啃,不过终究不是当文人的材料,所以能够隐约记得这里原来的名字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对不对王进并不奢望。
唐震摇了摇头:“不是唐朝的凉州,而是汉朝的武威,也是大明的武威。以武力威慑河西,谁敢不服!”
呼啸肆虐的风将唐震的话送出去很远,一直送出并不大的城门,直冲向天空,仿佛要说给老天爷,要说给如来佛,要说给苍生天。
要告诉诸天神佛,这里曾经是华夏的土地,现在和未来也依旧是。
要告诉那些华夏的列祖列宗们,大汉的武威,今日已经重新拿下来了!
狂风吹卷,城头上,赤色龙旗猎猎飘扬。
大明永乐元年九月初六,大明神策军前锋骑兵绕过蒙古宁夏府路和兰州,出现在永昌路城下,永昌路城一战而下,紧接着这支人数足足七八千的骑兵立刻兵分两路沿着河西走廊疯狂冲锋,山丹州、甘州、肃州,一处一处河西走廊上的州府拼命告急,只不过他们那里不过几百人的守军,又如何抵挡得住数千骑兵携带火器的冲击?
短短几天之内,摆在大明和西域之间的,就只剩下玉门关和阳关了。
此战一出,天下震惊。
而面对被切断了的后路和缓缓压上的神策军主力步卒,兰州、陇右、宁夏等处的蒙古守军很识时务的直接选择了投降,毕竟这里的守军在蒙古骑兵尽数抽调北上之后,主要是汉人,还有少量的唐兀人,而且这些守军根本没有经历过战场,实际上只相当于大明的厢军甚至是乡兵,当地的守军将领还有达鲁赤花等官员都很明白这些军队有几斤几两,所以在面对数万常胜之师黑云压城时,他们要不就是干脆利落的开城门投降,要不就是收拾细软跑路任由下属去留。
几乎是在永昌路被攻破的第五天,河西自玉门关和阳关以东,尽数归大明所有,而朝廷的诏书也下来的很快,准许王进和唐震恢复汉唐旧称的奏章,酒泉、武威、张掖、金城,一个一个让那些文人雅士们提起来激动若狂的名字,从新出现在大明的舆图上。
这象征着一个庞大如汉唐的帝国的崭新诞生,也象征着大明对于那些倒在这一条道路上无数前辈们的致敬和后辈们的激励。
不管怎么说,神策军西征,一夜之间,河西易主。
而蒙古那边,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有点儿见识的人,甚至都能够嗅到狂风中诡异的气氛。
河西之战,双方进退如此之快,远没有那么简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