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武脚步一顿,语气中带着愧疚:“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
自己昨天晚上忍了那么久,结果到了今天早晨还是没有忍住,将赵云舒折腾的够呛,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但是赵云舒的脸色看上去还有些泛白,显然还没有回过元气来。
“没事。”赵云舒连连摆手,不过叶应武还是停下来等着她上前,然后伸手一把握住了赵云舒的手。
温软如玉。
赵云舒迟疑片刻,还是任由叶应武握着,一边跟着他走上台阶,一边好奇的说道:“说实话,妾身还没有见过太上皇呢。”
叶应武怔了一下,自从自己借助张弘范的手灭掉了大宋,叶梦鼎一气之下甚至连叶应武的府邸甚至后来的大明皇宫都不进来,自然和赵云舒没有见过面。赵云舒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敏感,没有叶应武或者其余人陪着,自也没有和这些前朝重臣会面的道理。
“爹爹啊,说到底就是个倔老头。”叶应武忍不住笑了一声,如果说这些前朝老臣有一个共同点的话,那就是令人钦佩的倔强,而叶梦鼎的倔强更是其中之胜,甚至他曾经因为丁大全当政,直接辞去了兵部尚书的职位,也因为贾似道当政,辞去了参知政事的职位。
只要和自己政见不合的人,叶梦鼎死活不和他们合作。
赵云舒顿时沉默了,人人都说南宋灭亡是因为国力弱小,但是赵云舒现在愈发清楚,国力弱小实际上只是一个托词,在同样的国力基础上,叶应武收复了三百年丢尽的山河,这已经不是国力的原因,而是人的原因。像叶梦鼎还有江万里这样忠贞之士难以施展抱负,而丁大全和贾似道这种奸佞轮流上台执政,这大宋,没有不灭亡的道理!
“参见陛下,淑妃娘娘!”宫室门口的婢女见到两人走上来,急忙躬身。而叶应武再熟悉不过的叶杰缓缓走过来,见到叶应武的时候,这个将毕生心血都奉献给叶家的老仆人双手颤抖着缓缓伸出,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便要给叶应武行礼。
“杰叔,万万使不得!”叶应武急忙上前搀扶老人,叶杰对于叶家已经不只是一个仆人,更是叶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叶家的亲人,对于叶应及和叶应武兄弟两个,甚至已经相当于“义父”,对于这样的长辈,叶应武万万没有让他行礼的道理,“在您面前,某永远都是那个绕着您跑的孩子。”
“武儿······又长大了!”叶杰的声音甚是颤抖。
而叶应武笑了笑,并没有多说,自己每一次回来叶杰都要说这么一句话,实际上叶应武知道自己并没有长大,只是老人的殷切期盼罢了。他在感慨和欣慰叶应武长大的同时,也在叹息自己的岁华消散。
旁边一直一声不吭的赵云舒突然间发现,在叶杰面前,叶应武身上那一股隐约盘旋回绕的皇帝王者之气,已经察觉不到,哪怕是叶杰佝偻着身子,叶应武也像是一个跟在大人身边的孩童。
“先进去吧,老相公刚刚醒来,还不知道你们过来。”叶杰并没有在意叶应武身边的赵云舒,侧身让开道路。他现在年事已高,甚至就算拄着拐杖也没有办法走太远的路,叶梦鼎和陈氏已经不再让他履行管家的任务,毕竟对于叶杰来说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只要有空闲时间,叶杰还是会主动帮着后宫女官清理打点后宫诸多事务,可以说有这个和叶应武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老人帮忙,大明后宫才能如此井井有条。
叶杰刚刚在婢女的搀扶下离开没有多久,前面就传来一声咳嗽,叶应武怔了一下,知道自己也不用向前走了。
叶梦鼎虽然同样年过古稀,但是看上去要比叶杰身体状况还好一些,毕竟几年前老人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短短几年虽然经历了很多,但是还不至于衰老的太快。
“什么人?”叶梦鼎眯了眯眼,上了年纪,眼神都有些不好了。
叶应武急忙拽着赵云舒躬身行礼:“孩儿远烈携儿媳淑妃见过爹爹。”
“儿媳赵氏向爹爹请安。”赵云舒柔声说道。
当听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叶梦鼎微微张了张嘴,手中的拐杖“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踉跄着上前,整个人便要跪倒在地:“殿下,殿下,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臣是罪人,当不起殿下之礼!”
叶应武飞也似的上前扶住叶梦鼎:“爹爹,您快起来。”
“你这个逆子啊!”叶梦鼎喃喃叹息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坚强的老人,浑浊的眼眸之中满是泪水。
信安公主赵云舒,赵家血脉,这是他守护了一辈子、甚至到现在还在竭尽全力守护的。
“殿下,老臣无能,老臣愧对先帝,老臣罪该万死啊!”叶梦鼎喃喃说着,如果不是叶应武死死架住他,恐怕老人已经跪倒在地。
赵云舒心中有如万箭穿心般疼痛,眼前这个哭泣的老人,在经过丁大全和贾似道百般打压之后、在自己满腔抱负都随风消散之后,依然还对那个扔掉了自己抱负、葬送了自己热血的朝代和皇家忠心耿耿。
只是可惜,只是可惜,这样的忠臣,只能在这里哭泣!
第一次,赵云舒感觉自己心中的爹爹,是一个十足十的罪人。有罪的不是叶梦鼎,不是这些倔强的老人,而是那个将他们抛弃的皇帝!赵禥对不起她、微儿还有太后、母后还只是小事,他真正对不起的,是这些赤胆忠心的大臣们。
“爹爹,儿媳当不得爹爹如此!”赵云舒在叶梦鼎面前直直的跪了下来,“不说之前的种种,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儿媳想的只是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现在是大明不是大宋,儿媳现在是叶家妇,爹爹若是向儿媳跪下,儿媳何以自容?爹爹不起来,儿媳就只能跪在这里了!”
一个字一个字掉落在地上,敲打在赵云舒的心口,也敲打在叶梦鼎的心口。而叶应武看上去面无表情,但是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丫头到底也不傻,否则今天就适得其反了。
叶梦鼎轻轻颤抖一下,缓缓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而叶应武见他不再挣扎,也急忙扶着叶梦鼎在椅子上坐下。叶梦鼎良久之后呼吸方才平缓下来,睁开眼睛说道:“远烈这一次带殿下过来,便是为了想要向老夫说清楚么。”
叶应武沉默了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而赵云舒此时也轻轻松了一口气,小心站起来,目光不断地在叶应武身上飘啊飘的。
这家伙非得要以毒攻毒,刚才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恐怕这玩砸了。
叶梦鼎苦笑一声,只是冲着叶应武点了点头。
人都是自家的了,而且看赵云舒傍在叶应武身边的样子,叶梦鼎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够多说的。
显然叶应武今天拽着赵云舒过来,就是要给自己一个准确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