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光摇摇头,苦笑道:“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啊,不仅要跑腿,你的青词可都是我抄写之后送给陛下的,你不好过,我能好过?还有外面那些人,见了面就给我塞东西,问这问那,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也问,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真是烦不胜烦!”
严讷略有些失落的说道:“可你好歹是在办理政务,我呢?每天一大早就去紫宸殿和那个牛鼻子妖道虚与委蛇,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回来以后就要写青词,陛下对青词的需求量极大,还点名要我写最重要的青词,我是绞尽脑汁写青词,生怕写不好被斥责!不管夏阁老还是严阁老,谁给我一点点事情来处理过?”
说完,严讷又看了看郑光,低声道:“有时候,我真想就此辞职算了,早早回家赡养父母,也免得在这里吃苦受罪,更关键的是,不知何时,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坏了名声,为众人所不齿!平之,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呢?嘉靖皇帝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的,修道和青词就是其中之二,你绝对不能触碰的,通过这段时间和嘉靖皇帝的接触,郑光明显觉得嘉靖皇帝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很明白,很精明,可是一到了修仙的问题上,智商立马下线,给陶仲文那牛鼻子老道忽悠的不分东南西北,也就是陶牛鼻子为人谨小慎微,不曾靠着嘉靖皇帝的宠幸办坏事,否则,郑光铁定要骂上一声妖道!
可饶是如此,郑光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嘉靖皇帝已经是明显的走火入魔了,对修道的追求比起对国家的关注度也是丝毫不差,每天只做两件事,关注国务和炼丹修道,而且最要命的是,嘉靖皇帝还有一种恶习——喜欢把炼好的丹药“赐”给臣下吃,然后还要问他吃得感觉如何,等臣下吃完了,没死,他才接着吃……
你让太监这么干就算了,居然还让最重要的大臣这么做,夏言和严嵩都吃过这个丹药,夏言是个实诚人,吃了一次就拒绝再吃,理由是肠胃不好,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为此还和嘉靖皇帝大吵一架,严嵩就不一样了,逮着就往死里吃,当然了,回家以后到底是自己吃还是让别人吃自己观察,就不好说了。
其实严嵩也不容易……
郑光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对于严讷的问题,郑光是没有办法的,皇帝在修仙问题上出乎寻常的固执,是郑光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的底线,所以看郑光满脸无奈的模样,严讷也深深叹息,郑光只能劝说严讷忍耐,不要轻言退却,就算是靠青词上位,但是办事情是为天下人办事情,出于一片公心而不是一己私利,那么嘴巴再毒的言官,也不能说你是错误的。
这话说的郑光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至于严讷相不相信那是另外的,史书怎么写,和写他的人很有关系,写他的人只是史官,和主流政治是隔离的,他们永远不知道一个心怀大志的人为了办成一件事情,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就好比张璁,被现在的士林主流认为是迎奉君上的谄媚之臣,却丝毫不去提及张璁裁撤皇庄打击宦官重建大明社会制度的功绩。
张璁的确是靠着大礼议起家的,大礼议的确是伤害了明朝君臣关系,但是从整个大礼议的后果来看,并没有明代士人所说的那样可怕而人心惶惶,惶惶的是大臣,而不是百姓,正德年间没有大礼议,明朝社会却趋于崩溃,大臣被宦官欺负的不要不要的,带把的被不带把的欺负的********。
大礼议之后,张璁上位,死太监被杀的杀贬的贬,天下镇守中官尽没,其余内廷宦官见到张璁就发抖,是张璁把大臣的尊严给抢回来了,但凡当时年岁长一点的官员,经历过正德八虎时代的官员们,怒骂张璁的同时,却从未想到是谁把他们在死太监面前丢尽的节操给捡了回来。
被皇亲国戚和勋贵们强行夺走的土地庄园,是张璁尽数将其格除,是张璁把这些土地还给了老百姓,嘉靖初年张璁任首辅的时候,难道不是百姓们重新得到稳定生活的时候?大明朝的士人所记录下来的东西,往往是他们自己的主观断定,不去看这件事情和这个人对整个社会的价值,而单纯的从道德层面评断一个人,因此,海瑞才成了大圣人。
严讷这辈子也摘不掉靠青词起家的帽子,但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不是坏事,因为给此时,严讷还有一颗光明之心,如果这颗心一直不泯灭,严讷就一定会在暗夜中绽放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