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桡阳被这一嗓子点了穴道了。他僵在那儿,瞳孔涣散,嘴角发青。搭着床沿的地方,他的身子冷的发抖。他要失去她了。他要失去她了。他要失去她了。有个声音像轰雷般的在他脑子里连番轰炸,将他所有的意识炸得粉碎。不,不,不,他说不出话了,只是不断地冲着她摇头。
可儿泪眼婆娑地去看谭东城。后者正傻傻呆呆地注视着她,忘记了反应,但是眼神里的神色却是复杂的,有怜惜,有惊痛,有思索,有挣扎,也有——爱情。那眼光立即让她眼泪流的更快了。“谭东城,”她冲着他带着哭腔地问:“你也嫌我脏了是么?你在倚绿山庄说的话不算话了是么?”
谭东城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像突然间恢复活力的生物,被冰冻了几百个世纪,仅被一滴神仙水就把生命力招了回来。“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他也发了昏了,没了理智了。他紧张地注视着她,他的脸竟然也是白的。“ 你比谁都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我的意思来?我看你是明知故问。”
他不可能当许桡阳是无物。他把目光转给许桡阳了。现在被冰冻的生物轮到对方了。“可是,”他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对待许桡阳。“我们应该——”
可儿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要出院。”她避开了许桡阳的目光,也没去看谭东城。“我不想回倚绿山庄了。”她说。“你帮我先租个住的地方吧!”
“我知道。”谭东城立即接口了。他身体里的血液以反常的速度和路径在全身乱窜起来。如此短的时间,他无法细细研磨这段突然从天而降的机会和缘分到底含着什么样的成分。
他只知道,他无需远赴加拿大,他无需背井离乡,他无需从她的生活里消失。这对他已经是个难得的恩惠。而且,他竟然还可以理直气壮地接近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守在她的身边。这一下子振奋了他,模糊了他的那份理智。他一时之间高兴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告诉我。”那好一会儿没说话的许桡阳突然开口了。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过的惨白,他的眼神从来没有过的悲戚。他的身子抖得比刚刚更厉害了。他攥着眉心,懊恼而惊痛地凝视着她。他的声音卑屈的不像是他的。他不仅声音卑屈,连表情都是卑屈的。“告诉我,”他的声音又空洞又虚弱,像是从冰窖,从死亡之谷传上来的。“我怎么才能够弥补?怎么做,你才能改变主意?”
可儿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垂下睫毛。她的眼眶发热,心痛如绞。她咬着牙硬撑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你不能太脆弱,宁可儿,你不能这么爱流眼泪,宁可儿。
许桡阳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瞬间就流了一脸。他的眼珠血红,身子不断地附在她身上打着寒战。“你不能这么说分说就分说。不行,绝对不行。”他像一只受了伤濒临死亡的怪兽,拼了命地背水一战。“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宁可儿,”他声嘶力竭地叫出声。“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可儿受不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他的眼泪流了她一脸,他紧紧攥着她,几乎要把她捏碎了。她的眼泪被他捏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她冲着那傻呆呆看着他们两个的谭东城喊:“谭东城。”
谭东城立即被解了穴了。他回过味来,一把将许桡阳扯了过去。许桡阳气急败坏回身就给了他一拳。他一怒,想要回将过去,到底还是停住了手,他冲着他就大声激动地喊了过去。“许桡阳,你能像个男人么?现在可儿这种情况,她需要恢复,你纠缠她对大家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她是你的,你不用抢也是你的,如果你们之间没有缘,你纠缠她只会让自己难堪。”
他喘了口气。正视着那像滩泥似的许桡阳,他刚直地说:“许桡阳,我什么都不想和你说,因为说多了,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小人得志。我只是告诉你一句话。我不会阻止可儿和你见面,如果她心里还有你,我根本没能力改变。但是,现在,在可儿没有把身体恢复之前,你最好不要出现。”
许桡阳软软地靠在那儿,呆呆地痴痴地注视着可儿。他全身没了一点力气。望着他面前的这张小脸,从来不知道,她决绝起来几乎是陌生的,遥远的,不真实的。他心口疼得吸气,不止心口,五脏六腑都疼,全身每个毛孔都疼,几乎从来没有如此的痛过,更是从来没有如此的绝望过。在一种锥心的懊恼和悔恨中,他知道,属于他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突然间世界就这么变了,变得没有了颜色,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可儿,这个世界就变成了死的。午夜梦回的时候,许桡阳再次从梦里醒过来,浑身是一层的冷汗。不知道这个晚上他醒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醒来,那医院里的场景都清晰而逼真。躺在床上的那个小人,一张美丽的小脸,被那份决绝罩得硬邦邦的。
“许桡阳,我们分开了。我们分开了。”
“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怎么会有如此心狠的人呢!平日里,腻在他身上的时候,左一遍右一遍的我爱你,许桡阳,你就是我心里那盏最亮的灯。现在这盏灯变成谭东城了。他心口痛的揪到了一起,他侧过身,攥过那还留有余香的枕头,将他塞进自己的身下,紧紧地团着,密密地裹着。把脸埋在那枕头里,闻着那枕头上的露水的香,他的身子一点点开始发紧,然后,死抓着那枕头的一角,他的眼泪狂流,泣不成声,哭的身子不断的颤栗,不断的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