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佳佳慢慢抬起了睫毛,手里的烟本能地握紧了。她没立即说话,喉咙里有个硬块卡在那了,折腾了她一上午的那股气流又在胃里翻江倒海了。她控制不住,扔掉烟头,腾身从椅子上起来,快步冲到卫生间里就呕了起来。好不容易把胃里的东西算是排空了,她神情疲惫地折身回来,重新跌回到椅子上。
杨勇那边一瞬不瞬地上下瞄着她,“身体不舒服?”她摇摇头,摆摆手,没多说。杨勇目光闪烁地在她脸上搜寻着,然后,直起了腰,没忘记他的话头。“昨天,许桡阳出院了,被宁可儿接到了倚绿山庄。两个人那个样子,”他咂咂嘴,身子向后漫不经意地靠过去,“那份亲密真让人羡慕啊!”
邵佳佳又去点烟。烟雾摇曳不定地从她鼻腔里漫延出来。她的脸隐藏在烟雾后面,声音是含糊而干燥的。“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杨勇笑了笑,换了一个姿势,也掏烟盒,给自己点支烟,“我只是随便一说,那两个人亲密的像什么似的,那么折腾都没分开,我们还能做什么?”他眼光从睫毛下溜着邵佳佳,随后,去弹烟灰。“邵总这么年轻漂亮,想找什么人找不到。是他许桡阳没眼光,就连我们所里新招上来的那几个干活的都常犯嘀咕,邵佳佳多漂亮啊!怎么就被许桡阳给撂了呢!大小也是参谋长的千金,一般人想巴结都还巴结不上呢!这个许桡阳简直不知好歹,大婚之日人间蒸发,你说让邵参谋长的面子往哪放?你不同意,你早说啊!这不是成心玩人呢么?”
邵佳佳气不顺了,从嘴巴里吐出的烟圈浓度增厚。她眼珠发黑地瞪着杨勇。“你闭嘴,你那几个干活的和我很熟么?他们怎么知道我?”
杨勇收住了手,侧头瞪圆了眼睛去看她:“你不会吧!邵总,你可是邵参谋长的千金。不管是因为令尊还是因为许桡阳,你早已名声在外,你不知道北京城多少单身男子惦记你呢!不管行不行的,你总得允许别人惦记吧!我听到就不只是一个说法,说你有生理问题,要不然,凭你们两家的关系,许桡阳不可能大婚之日公然逃婚。还有一个说法,”他咽了咽口水,故作顾忌地看了一眼对方,滚动了一下喉结,硬生生收住了口。
邵佳佳脸色发青地迎视着他,绷紧了声浪问:“什么说法?”杨勇犹犹豫豫地吐出话:“还有一个说法就是说你长得不如宁可儿好。许桡阳玩腻了你,没兴趣敷衍你了。”
邵佳佳火一下子窜了起来。她努力压制的情绪这会崩盘了。杨勇的话激怒了她。她把睫毛拉下来,把烟狠狠摁在烟盅里。哼了一声。“这是别人说的,还是你说的?”她盛怒之余还不失慧黠。“你怎么知道他们搬回倚绿山庄了?你是不是刚开业,生意清淡,无事可做,想到我这来找生意了?”
杨勇站起身,频频点头,“对,对,是我生意清淡,想到你这来找生意了。”他伸手给了自己一嘴巴。“你说我这不嘴欠么?跑这来说什么啊!你多管哪门子闲事?人家气都过去了,你在这装什么王八憋什么气啊!”
他抬脚抓包往外就走,嘴里扬声说:“邵总,星期六,你有时间就过来捧捧场,看看我杨某有没有人脉,是不是真的混不下去跑你这来要饭了?如果,你嫌我那门坎低,不愿进,我不勉强,回见了你呐!以后有需要杨某的,你吱一声,我那全套人马,德国最新监听监控设备,想干什么都成。”
他人已经走到门口了,脊背挺得溜直,脸上的肉紧绷着,耳朵屏息抓着身后的声音。在手扶住门柄的那个瞬间,他听到身后的喊声。“你等一下。”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在瞬间回落到原位。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了,有意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转回了身,“怎么样?”他故作从容地。“邵总,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邵佳佳舒了口气,靠到了高背椅上,目光深深浅浅地打量着杨勇。半晌,她幽幽地开了口。“你先回去,我有事情会找你,我没让你上门之前,你不要露面。”杨勇嘴巴裂开,兴奋地展开一个笑容,“你放心,邵总,我们有全套班子,你想干什么都成,我二十四小时随时伺候您。”
人出去了。邵佳佳直起了腰,神经有些疲惫。用手拄着额头的地方,她闭上了眼,埋着头脑袋里空空如也地沉顿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扫眼瞥见视线内的纸和笔,伸手拿过来,用笔在那张白纸上描出了许桡阳三个字,盯了一眼那名字,又在那名字上加了宁可儿三个字。
两个名字交替瞄着,越描力道越重,越描力道越狠,直到那三个字成了一团浓黑的墨迹。她定定地盯着那团墨迹,脸色发青地瞪了一会儿,然后,再度执起笔在那团墨迹上重重地拉了一个叉字,签字笔尖而利的笔尖直接划过页面,将那团墨迹狠狠碾成了一个无底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