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适时地开了，那张小脸如时闪进来，“怎么样？许总，可以出去了么？”他微笑着看过去。“饿啦！”可儿过来隔着桌子在他对面坐好，“有点，”她看着他面前摞着的那叠厚厚的材料。“你还没忙完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雨越下越密集，敲得玻璃窗一点余地没有。“看这个样子，走不远了，我们就在边上吃吧！”他征求她的意见，“晚上下班的时候，如果没有人约我们，我再带你去吃。”她痛快地应，乖乖地等着他把桌上的文件收好。
刘东捧着一大摞文件敲门进来，把门关上，直接走到桌前，把文件放到许桡阳面前。“这是关于华泰世纪项目所有在我手里的文件，”他说：“属于华严负责的那块，我已经给他送了过去，剩下这些交给你。”他再分别将手里的钥匙一一放到那沓文件上，“这是我办公室的钥匙，这是我的车钥匙，这是二，三号保险柜的钥匙。”
许桡阳将目光从那些东西东西移上他的脸。不解地问：“你干什么？”“还有，”刘东答非所问地：“市场部的郭同，材料部的童雨，开发部的陈伟脑子灵活，人又踏实肯干，可以重点培养他们。”
“我问你话呢？”许桡阳继续问。他没被他绕开刚刚的问题，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脸上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你知道了？知道我要把你送走？”刘东顿了一下，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阳子，我做了三十年的刘东，不想换其他的身份活着。所以，我自首了，”他更深地看向他。“估计，警车已经快到了。”
许桡阳脸色立即僵住。他瞪圆了眼睛，受惊般地直接绕过桌子，一把搬住他的肩头，大声说：“你说什么？”他的声调都变了。“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擅自做主的？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刘东也伸胳膊扳住他的肩头，笑笑，“雅姨来找过我。告诉我了，邵佳佳利用我威胁了你。”
“雅姨找过你？”他皱起眉头。“雅姨知道了？”随即，他用询问的目光去看可儿。可儿慌忙摇头，“我没说。”
“雅姨知道了，”刘东分别看了看他，又去看了看可儿，“她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他舒展地笑笑，“雅姨没怪我，她说如果我去自首，她会为我向法官求情。”他再去看许桡阳。“我更没想到，邵佳佳那个孩子是这么来的？许桡阳的聪明劲都哪去了，这也能被人威胁？能被她威胁一辈子么？”
许桡阳蹙着眉头，闭上了眼睛，在原地转了两转，重新站好，他伸胳膊按住刘东的肩头，压沉了音量。“你不是一直想出去深造没机会么？我会把你父母都送过去，我保证你在国外的生活只比这里好。”
“我知道你做了准备，可是，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不能从此以后不回来对么？我死不了，大不了坐几年我就出来了。”
许桡阳的眼圈立即红了，他在地上转圈子，手足无措地掐腰，扶额头，半晌，他才安静下来，神色矛盾而沉痛地去看他，“对不起，东子，”他硬哽地说：“我终究还是连累了你。”
“没事。”刘东抽口气，轻松地笑笑，“我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你知道么？从把民子杀死那天开始，我没一天睡过好觉，现在好了，”他注视着他。“我终于可以对民子去赎罪了。”
有警车的声音叫嚣着由远及近，就停在楼下了。他们几个人同时脸色变的白了。他们彼此互相看着。
“其实我早想自首了，”刘东抬脚往窗口的地方走过去，仰望着雨雾中的高楼大厦，“开始的时候，没这个胆量，不敢到里面。等到想明白了，又觉得你需要人。看着华泰上了轨道，再想自首的时候，你把0947拍到了，于是，我就想着帮你把华泰世纪撑起来再去自首，”他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它终究还是被我错过去了。不过，”他转头去看许桡阳。“我出来，你一定要在华泰的云顶给我接风。”
许桡阳高高地站立在那儿直视着他。他的眼珠湿红，声音哽咽，“我一定要让你看到华泰世纪是怎么起来的，也许华泰没封顶，你就已经出来了。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在里面呆太久。”他再加深了目光，与他延长了对视的时间。然后，他猛然往前走两步，将刘东一把拥住。
他们肩靠肩地紧拥在那儿。彼此互相着力地捶了捶对方的后背，他硬声说：“我等你回来，我会给你找更好的律师，加上雅姨会给你求情，你一定不会在里面住太久，华泰副总经理的位置永远给你留着。”
有人敲门，小黄一头紧张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两名警官伫立门口。“许总，”小黄秘书局促不安地要说话。许桡阳摆摆手。他转头看刘东，他们默契地对视着，“我会照顾你家里，你放心，不会让他们过不好。”
刘东擂了他的肩膀一拳，笑了笑，侧过脸去看可儿，“你是个好女孩，好好跟着阳子，多理解一下他，他对你是认真的。”他随即转过了头，舒了口气，大步流星往外走，人没回头，只是向后潇洒地招了招手，亮着嗓门朗声说：“别送我啊！许桡阳，接我的时候亲自来接。”
落地窗前，许桡阳僵硬着身子挺立在那儿，可儿默不作声地靠着他的胸口，他们一同向楼下望过去。
天地之间，是白茫茫的一片，雨珠敲打玻璃窗的清楚声响震得人心脏发麻。华泰门前，警车停的触目惊心，警车上的红灯显眼地转着，刺耳的尖叫声隔着这么高的距离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刘东被两个警察压上了车。临上车的功夫，他停住了脚步，跟着回过头，高高扬起脸，向楼上的方向望过来，同时挥了挥手。雨雾在窗前漫天扬开，这个瞬间，许桡阳的眼前模糊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警车终于呼啸着离开了华泰的范围。楼下安静了，他们相拥着，目光一直望着那雨水中的云层。乌云在半空中低低地垂着，像一块浮冰慢慢游过来，无声无息地压到了他们的胸口。好半天，他们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说话，一直那么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