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月见紧绷的身体,我的眼睛,还是不争气地从自己手上移了开来。
我看到了月见紧蹙的眉,紧咬的下唇,还有,紧握的双拳。
小沐说过,这种封印,说白了,只是某种程度上的封印记忆罢了,然而封印记忆之法,对于从小便习得魔界各种咒术的我来说,并不陌生。我熟知它的操作之法,更是对它施放过程中所会造成的痛苦一清二楚。
所谓记忆,便是深深烙印在我们脑海中的过往回忆,要将它们封印,无疑就像是要将一片树叶中的每一根筋脉,从它们的本体上抽离一样,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根本无法言传这其中的痛苦,然而如果真是亲身经历,也定是会痛到连基本的语言能力都丧失。
反正我早就已经是一个罪不可赦的恶人,亲手对挚爱之人施加如此痛楚,这样的罪孽,不是刚好适合由我这样的人来背负么?
“痛……”
我知道,月见!我知道你很痛苦!
可是我唯有继续,我没有自信可以强迫自己残忍得太久,而且,时间真的不多了,从你能出声喊“痛”开始,我对你行动的封阻,就已经开始渐渐失效了,所以……月见啊,我必须快点完成自己的使命,你如果要恨我,就趁现在吧,因为再过不久,你就是想恨,也再没办法从自己的记忆中搜寻到我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罪人了啊……
“哥哥……哥哥……痛……好痛……”
“咯噔——!”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突然跳了很重的一拍,重到需要我用尽浑身的力气才能压制住它的不安,以至于我连呼吸都差点儿忘记。
“哥哥……”
“哥哥……”
听过母后和小沐的话之后,我便再不敢奢望月见能变回从前那个,只会无忧无虑地叫着我“哥哥”的傻丫头,所以,就算是现在听到这一声声的“哥哥”,我也全当是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产生了幻听。
“呵……月见啊,情况似乎不太妙啊……母后的灵力,看来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我可能,真的撑不了太久啊!我已经开始产生幻听了,我居然……居然听到你又喊我‘哥哥’了!果然,我们魔族少了鲜血就不能活下去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到头来,不论是作为你的魄渊哥哥,还是你所认定的‘魔君’,我都是一个没出息的家伙,临死,都还是一个只知道沉溺于儿女情长的废物……”
“哥哥……”
“哥哥……”
一声声,不间断地,月见的声音还在响起,而且,愈发清晰。
我看着泪流不止的月见,她的双唇颤动着,每一下颤动,都汇成一个字,最后,化作一声声的“哥哥”,不绝于耳。
这,竟然不是我的错觉!
真的是月见的声音!
不是梓曦,而是我的月见!
“哥哥……痛……”
虽然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但是身体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叫做“爱”。
于是,大惊失色的同时,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撤回了覆盖在月见额头之上的手。
然后,在我还未来得及叫出一声“月见”之前,我的胸口,就毫无预兆地中了一掌!
在失血过多,又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根本是从正面完完全全地接下了这一掌,虽然其威力不足以致命,却也已将我打成重伤。
我被打飞出去,浑身的骨头顿时像是要散架一般,拼了命地往外四处拉扯我的四肢,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我体内的器官,也有多处已被震碎,鲜血,正不断地从体内向上回涌,我强忍着将它们压回去——现在这血是救月见的唯一办法,一滴都不能浪费——但是还是有一些忍不住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我的身体被重重地摔倒在地,我听到自己的头撞在地面上发出的巨响,瞬间一阵天昏地暗,方才压下的恶心感再次袭来,我还想继续压着,却因为头昏而浑身无力,只能任由自己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
有些耳鸣,可还是依稀能听到月见疯狂的笑声。
我好像还听到她笑着骂我蠢……
是吗?原来一切都只是个陷阱……
“魔君,梓曦自问一心为您,奈何您不知为何,竟也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既然如此,也休怪属下以下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