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被带进屋子的时候,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上前来跪下,只是低着头。丘胤明正要开问,孙元却突然发话:“大人,我愿招供。”丘胤明道:“我还没问呢。你说,你愿招什么?”
“张大当家来了之后,我们本来好好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孙元开了口,便显得有些激动,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本来,我们就是江湖上混口饭吃的的小人物。谁想去结交什么高官。”
丘胤明道:“你别急。起来坐下慢慢说吧。”说罢让一旁的一名锦衣卫校尉端来一张凳子,见孙元不知所措的样子,又道,“坐吧。说说你从前是干什么的,张天仪怎么会做了你们的老大,又怎么结交的高官。”
孙元想了想,道:“是这样的。我和拜把子大哥刘立豪都是巴东人氏,十年前聚了一伙弟兄做私盐贩卖的生意。三峡人家,打井煮盐的很多,也不怎么供给官府。我们看那盐好,又便宜,便从山里人那里买来,再卖到荆州一带。小生意,就图个吃饱饭。我们也知道,这事犯法,但没法子啊,没地没手艺,就会些功夫,所以才铤而走险,做这营生。大约四年前吧,有次生意做大了些,不小心被官府盯上了。我们帮会小,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助于归州的春霖山庄。”说道这里,抬眼朝丘胤明看了看。
丘胤明道:“春霖山庄我知道。你继续说。”
“记得那时,张天仪就出来了,问了我们的境况,便一口承诺帮我们解决这难处。当时听说他是从西北来的,躲避仇家的武林高手,朱庄主似乎也很看重他,便指着他为我们出头。果然,他和叶大总管一道去到荆州府,不知怎的,很快就办好了。随后,他问我们,愿不愿意跟着他干,三年内管叫清流会成为江上第一大帮派。”孙元叹了口气,道,“我们本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我有些犹豫,不过大哥很巴结他,想着有朝一日能在江湖上混个出人头地,就答应了。就这么他成了我们的新老大。”
孙元摇摇头,连叹几声不可思议,继续道:“没想到,他真是个大人物啊。一来就把帮里整顿一新,立下各种规矩,分工细致,赏罚分明。他还极有钱,到荆州落脚之后,便买地置屋,广招人手。不多久帮会就扩大了一倍还多。然后,他开始结交荆州府的地方官员,从盐政官开始,不仅给他们送礼,还给他们生意上的红利,竟再也没人来管我们贩卖私盐的事,我们尽可以明目张胆地做生意。贩盐,开矿,放贷,什么都做。”
听到此处,丘胤明道:“那不是很好吗?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孙元道:“树大招风啊。我们本来就做做小生意,和江上江下的同行关系也都不错,钱不多,但好在轻松。结果张当家一来,全都变了。清流会一壮大,他即刻开始吞并其他的小帮派,收钱就听话的还好,那些不愿入伙的,他就去剿灭。那时,他已经结交了不少军官,军队出马,那些人哪是对手?我们当然也得跟着去打打杀杀。虽说混江湖少不了挨刀,但谁没事愿意去四处招惹人。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万一哪天栽了,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没事还要让我们装模作样地装文雅,去和官员套近乎。大哥刘立豪倒是过得乐呵,我可难受。”
丘胤明听他说得直爽,觉得几分有趣,问道:“张天仪几年来和哪些官员有来往,你们那里可有什么凭据?”
孙元点头道:“有。有一本帐本。是张当家自己记录的。我本来不知道,有一次我见他在写,好奇便问是什么。他就告诉我,是每次向官员送财物的记录。还有,每次桐华馆雅集之后,他也会问我们在会上都听说了些什么。我们说,他写。他对这很重视,还专门藏在密室里。”
“你知道密室在哪里?”
“知道。大人若要,我可以画给你。”
丘胤明即刻让人准备笔墨。孙元一手攒着笔,将欲画又抬起头来,犹犹豫豫道:“大人。你,要怎么处置我?”丘胤明道:“看在你态度不错,也没做什么太伤天害理的事,画好了就走吧。”孙元愣了一下。丘胤明又道:“我既然说了,你就放心吧。”孙元一听,将笔搁下,朝他磕了好几个头,连连称谢,方站起来,将密室的方位仔细画了出来。原来就在他们总舵。待他画完,丘胤明又问:“你可知道,刘立豪现在藏身何处?”
孙元道:“自从十多天前分别,他去给张当家送消息,就没见过。或许在张当家那里。我也不清楚。”
丘胤明点头道:“好了。你走吧。”吩咐一名校尉将他送出城去。孙元千恩万谢,离去不提。孙元走后,丘胤明想起了叶伯珍。据乔三说,叶总管这几日里安分得很,写了一大堆东西。于是让人将叶伯珍带来。果然,叶总管已按他吩咐将多年间大小事务详细写出,丘胤明看了一个多时辰,很满意。便照约定,让陈百生和乔三次日一早送他回春霖山庄。
次日是与祁慕田约好的会面之期。一早,丘胤明正琢磨着,是否应该立刻亲自去清流会总舵寻找那账本。刚要拿定主意,柴管家便来报,祁先生到。
祁慕田刚坐定,丘胤明便道:“先生,你一定没想到。我和张天仪在岳州卫的军营里见了一面!”说罢将日前在岳州所有见闻及与张天仪和李炬的那番谈话细细说与祁慕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