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辉呵呵一笑,说道:“师妹,别那么激动。我想说的是,先师故去多年,如今玄都一门都没有一个人来掌管,长此以往,对本门,对西海盟都不利。是时候谈谈你我七人的志向了。从小一起长大,都算是亲人了。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说的。”
恒雨还缓缓坐下,四顾众人,道:“依你的意思,是想毛遂自荐么?”霍仲辉道:“倘若众位没什么异议的话,我就不谦让了。”恒雨还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口气,随即回道:“我有!”
其余几人各怀所思,席间的气氛忽地僵持起来。杜羽自斟了一杯酒,缓缓道:“我已早有打算,和西海盟一刀两断,玄都的掌门自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兄弟们自便。”次仁东珠白了他一眼,踟蹰片刻,说道:“论本事,我是佩服大师兄的。可掌门之选,还是要依照旧规,强者为尊,我,不好说。”
霍仲辉又看向杨铮,石磊二人。杨铮面色不善,料他不会回答,石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昂首抬头不甘示弱的恒雨还,尴尬地笑了一笑,说道:“二师兄说得在理。”
霍仲辉道:“此事不急,容后再商议吧。眼前我们还是好好地把这西海盟撑住。至于,师妹想何时同我一论掌门之位,就由师妹决定好了。”其实在席之人皆知,玄都掌门人非此二人之一莫属。以往只道恒雨还温厚,或许并不想争这个位置,哪知今天她却坚决争锋,数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她脸上。恒雨还点头道:“好。”并不想多言。霍仲辉注视了她片刻,忽又道:“听说你前些时候中了致命剧毒,想必还未痊愈吧。我不会乘人之危的,你慢慢地考虑,不用勉强自己。”
恒雨还眼角瞥见杜羽脸上一丝冷笑,心中暗怒,忽而又想到那夜霍仲辉和石磊去找杜羽,不知杜羽同他说了些什么。看他们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让人莫名地不安。她下意识地定了定神,道:“谢师兄关照。我自有分寸。”
茶酒数巡后,船家奉上一桌精致佳肴,可吃在嘴里却并不觉得如何美味。上次七人齐聚一桌吃饭时的情形恒雨还还记得清楚。当时师父尚在世,夏天的傍晚,在湖边煮着茶吃烤羊。师父是个严肃的人,难得有笑脸,即使是闲来相聚,师兄们也都不敢放肆。以至于如今相聚,众人仍旧规矩自持,即便言语不和,也尽量克己守礼。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见舱外不复方才阳光融融。时天色阴敛,云聚远野,湖上烟气暝暝。只听得对面,不知怎的,他们竟在说杨铮同狄泰丰,北冥城的纠葛往事。方听到,她亦是惊诧,这事什么时候也传到了霍仲辉的耳朵里!可转念一想,纸包不住火,杜羽和张天仪等人交往已久,还有什么瞒得了,被霍仲辉知道只是早晚。于是也不想多言,借了个由头自出了舱来,坐在船后的矮凳上。
一面闲看湖景,一面有意无意地听那四名歌妓奏乐清唱。少顷,只听奏起新曲一支,箫管幽幽,引出一段唱词:“天涯除馆忆江梅。几枝开?使南来。还带余杭春信到燕台。谁拟寒英聊慰远,隔山水,应销落,赴诉谁?空恁遐想笑摘蕊。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更听胡笳,哀怨泪沾衣。乱插繁花须异日,待孤讽,怕东风,一夜吹。”
词里所言乃是南人在北地思乡,如今,看这江南腹地梅花盛开,岸边山头点点春信,不由得让人也思念起远方故地。
正兀坐随思间,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来,回头一看,却是四名歌妓中的一人,手执酒盅款款上前道:“外头风寒露重,姑娘小心,别冻坏了身子。”伸手将酒杯递上,温柔一笑:“喝杯暖酒驱驱寒吧。”
恒雨还恍惚间并未推辞,及接过杯来方才意识到是酒。可不知怎么,竟心中一动,送至唇边。那酒浓厚醇香,入口滋味虽然有几分不习惯,可却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于是默不作声地慢慢将一杯酒饮尽,胸中几分灼热。忽然,天边传来一阵隐隐雷声,朔风拂面,激起周身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