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屁股蹲在房后的麦秸垛边儿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那哭声很轻,很压抑,却是屋里边无眠的妻子这辈子听到的最伤感的哭声了。戴西川听完了妻子的话,犹如五雷轰顶。
这十里八乡的,有谁不知道他戴西川的鸡窝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有谁不羡慕他们家高攀上洋人和美国人成了儿女亲家?
可这回,真的要鸡飞蛋打了!
这老太婆说给人跪下,跪下顶什么用?!
别说人家程思哲那样有头有脸儿的人家,就是搁到他戴西川这小门小户里,要是儿媳妇尚美丽怀揣着别人家的孽种进了门子,他也是断然不能容的。
“他爸……”
戴妈妈无限担忧地望了对面安静下来的丈夫,“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谁愿意他们走到这一步呢!都是命里该着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别着急,也别上火……就当咱晓萌从来就没去过美国,没从就没嫁出去,孩子回国了,在咱们眼么前底下,就不用老念想了……”
“放屁!你……”戴西川瞪了她一眼,他手指着自己的女人,心里的火眼看就要燃起来了,“你个败家的娘们儿!都是你养活的好闺女,这是他娘的什么事儿!你说说,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我活了,要不要我活了!”
“他爸!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也一样,心里就跟戳着刀子一样,死的心都有,可是你为咱晓萌想想,她比咱俩都难!都是江舟那个畜生,把孩子好好的一个家都给毁了,还是娇娇,这孩子苦啊……”
戴西川站起来咆哮道,“怨人家江舟么?我看是怨她自己犯贱!从高中开始就不好好学习,非要和那混蛋偷偷摸摸地谈恋爱,拦都拦不住!怎么样,大学,大学让那货给毁了,你说当初她、她还寻死腻活的,她可真有脸啊,我都没稀罕说她……好好的婚姻,就这么完了,怪谁,就怪她自个儿犯贱!”
他紧紧地喘了两口气,“我、我告诉你老太婆,我戴西川和戴晓萌一刀两断,我没闺女,她没爹,从今以后在这个家里谁给我再提她,谁他娘的就给我卷铺盖卷儿滚蛋!”他站起身来,向堂屋外边劲劲儿的走去。
“你,这是何苦呢!哎,他爸,你、你这是干啥去呀,大半夜的?”戴妈妈抬起来,惊慌地问丈夫。
“甭管!”
“你回来!”
“这娘们儿,”戴西川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几乎要哭出来了,“我就不兴出去透口气了?”
“那也得回屋加件棉袄,外边儿多冷啊!”
“哼,冻死好,冻死了我他娘的就清净了!”
漆黑的冬夜,寒风刺骨却感觉不到凉,戴西川只觉得浑身上下坠了铅块儿一样迈不动腿。
他感觉到昨天还满满的希望全都飞了,人也一下子老了,人,要是失去了信念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因为到了这种境地,活着和死了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他一屁股蹲在房后的麦秸垛边儿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那哭声很轻,很压抑,却是屋里边无眠的妻子这辈子听到的最伤感的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