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一个身,额头硌到了地上,难受的呻吟了一声。悠悠转醒,瞧见了一张放大了数倍的脸,惊讶的叫出声来。
“叶姑娘,是我。”
阿翎紧张的向身后张望,上前扶起阖欢,低声说道:“快些吧,姑娘。”阖欢慢吞吞的起身,这才想起来那句提醒,她登时愧疚的羞红了脸,不敢看阿翎。
“姑娘,跟着这位大人。”
阿翎领着她从阴暗的侧门走出掖庭狱,最后的时候嘱咐这一句话。
斗篷下的人与阖欢,一前一后的走着。穿过长长的拱廊,两人紧贴着墙角前进,避过定时经过的巡逻。
走了小半个时辰,阖欢腰腿都要麻木。
芝兰玉树。匾额很新,字体却旧。院门前,一片荒芜。
阖欢并不认得这宫中的殿阁,也不知道,这‘芝兰玉树’便是在羊明宫的西北偏殿。大王子的母亲出自汉中,诗书精通。大王子的母亲言传身教,是以,大王子自小热爱汉文化,宫中殿阁的名字都以其所好。
大斗篷挪至门前,谨慎的脱下斗篷,归正衣冠,弓着身子,恭敬的推开房门。
阖欢一步一挪的跟着走进去。
院前一个奴才看到他们,先是一鞠躬,“乐公,主子正唤您呢。”
乐公从那奴才的手里接过拂尘,扫了一眼叶阖欢,“叶大夫,跟着杂家走吧。”
前头的人掀起帘子,阖欢侧身闪了进去。
一个丫鬟侍奉在门旁,对着乐公半蹲下身,又赶紧递上一个托盘。乐公看了一眼,便侧身让过,给身后的人。阖欢上前,瞧见玲珑金盆之中的清水,以及搁置的棉质毛巾。
忍不住哀怨牢房的艰苦,却是认真的梳洗了一番。
乐公便是在这时退了出去。那丫鬟执一盏烛灯,引着阖欢进入内室,绕过锦绣山河的屏风,阖欢便瞧见大王子倚靠在塌前,披着翠绿的安裘。
丫鬟搁下烛灯,弯腰福礼。
阖欢有样学样,垂下头不看榻上的人。
“起身吧。”声音清脆硬朗,却是不像半月前还昏迷不醒的人。
“你,便是救我性命的大夫,叶阖欢?”大王子搁下手里的信封,说道:“果然,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他们说的,我本来还不信呢!”
阖欢又一次黑脸,这是第几个将她看做孩子的人了?
“我只是做了腿上的手术,你如今痊愈也并不是我的功劳。”
眼前的人有着西人血统,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辫子高绑在脑后。前额裹着纱布,面颊露着病态。阖欢再一次感叹血统的魅力,混血儿真的是古今不变的美人。
“到底,你也是救了本王子。”诚恳的语气,不容许任何人拒绝的态度。
“额,既然王子这样说,便……这样吧。”
“怎的这恩人做的,像是受尽了委屈?”大王子翻了一下身,“不必担心其他,我自会保你安全的。过几日,拜师之后,你便能从掖庭狱出来了。现如今,怕是还不太方便。”
“拜……拜师?”
“恩,孙常俞。听说是个方外鬼医,在宗龙挺有名气的,据说还曾经结拜过李子闾这个人间圣儒。他那日来诊病,听宫里的人提到你。便与我说,想要收你为徒。”
“这……这不大合规矩吧。”阖欢小声抗议,心里直纳闷,“我没建功,也没出头。即使稍稍露了一手,也只是班门弄斧,九牛一毛。我哪有资格做鬼医的徒弟?”
“班门弄斧?”大王子冷笑一声,眼神透露不屑,“便是本王子说的,你是功臣,他只是小试身手,又能如何?”
“大王子,这不是不论理吗?”阖欢一时激动,小声嘟囔着,还真就忘记了对方的身份。
“本王子的地方,本王子的命,本王子便是道理。”
阖欢翻了个白眼,颔首不语。毕竟,对着不讲理的人,任谁有三寸不烂之舌,都讲不出大天来。
吃过茶,阖欢便被乐公沿原路带回。
再回到掖庭狱等待了五天,果然传来了收徒的消息。
阿翎带着新衣服,捧着火盆,闯进她的牢房。
他一向冷静自持收住笑容,今天,笑的异常开心。
而阖欢,却莫名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