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收起笑容道:“刘公公此言差矣,我可没有和外廷打得火热,只是案件所需公务上的接触罢了;据我所知,刘公公倒是交了几个外廷的朋友,不过这也正常的很,此一时彼一时,以前的仇隙,也不必永远记着。”
刘瑾日渐胖圆的脸上神情严肃,轻声道:“你是否还是因为咱家荐了石文义为指挥使而耿耿于怀呢?咱家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你年纪太轻,履历尚浅,若是一步登天岂非让其他人说嘴。若你真因此事介怀,咱家可向皇上说说,撤了石文义,让你升指挥使如何?”
宋楠摇头道:“刘公公,你错了,我有今日的职位,可不是靠人提携,皇恩浩荡自不必说,但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累功所致;入正南坊百户是因蔚州军功,升副千户是我在坊间措施得力,升千户是因罗芳对我锦衣卫的加害被我识破;升镇抚使乃是我破获内务府库银贪污一案;我自认这些官职升的明明白白,也做的心安理得,可没想着刘公公替我帮忙。”
刘瑾盯着宋楠道:“宋大人,为官之道可不是凭一己之力,一个好汉三个帮,功劳虽重要,人脉也是关键,难道宋大人还不懂么?”
宋楠笑道:“我懂,但我不愿为了升官便丢弃原则,我有我自己的处事之道。”
“你的处事之道便是与我作对么?”刘瑾终于怒了:“和咱家作对与你无半分好处,刘健如何?谢迁如何?韩文如何?哪个不是朝中翘楚,现在呢?他们又在何处?宋大人,咱家不是不念旧情之人,以前你也帮过咱家不少,咱家也不会忘了这些;但若因此便以为咱家对你无限宽容,那你便大错特错了。”
宋楠呵呵冷笑道:“什么叫与你作对?我宋楠只效忠皇上,在此前提之下,得罪了谁,或是帮了谁,那都不是我的本意;以前的事刘公公大可忘怀,若无意间得罪了公公,公公也大可记着仇,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浮云,换句话说,本人压根不在乎。”
“好狂傲,好威风,也罢,咱家记住你今日的话,咱们之间从今日起以前种种一笔勾销,日后若有得罪之处,宋大人可别怪我刘瑾不念旧情。”
宋楠冷笑一声道:“昔日我曾跟刘公公说过,锦衣卫中有几人不许动,但刘公公还是将矛头对准孙玄,你早已违背诺言,还谈什么旧日情意;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今日之事必是你背后筹谋,刘公公还是祈祷那崔秀别供出你来,锦衣卫的手段刘公公当心知肚明。”
刘瑾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崔秀?原来你以为抓到了咱家的命门是么?你去审吧,死人能开口倒也是咄咄怪事。”
宋楠一惊,心中亮起一道闪电,将之前便隐隐笼罩在心中的不安的乌云照的雪亮,石文义自告奋勇派了他的嫡系锦衣卫大汉将军押解崔秀去北镇抚司,原来是别有目的。
宋楠大叫一声:“不好。”转身便往台阶下跑,身后刘瑾笑声朗朗不觉,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宋楠飞步赶往大明门外,正搓手乱转的万志王勇李大牛等人见到宋楠纷纷围了上来,宋楠劈头便问:“崔秀可押解到了衙门中?”
万志跺脚道:“崔秀死了。”
宋楠如坠冰窖,虽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怎么死的?”
“我等见大汉将军押解崔秀出来,便跟着一起走,行至棋盘街石桥处,那崔秀忽然纵身跃入河中,我们准备下河去抓人,没想到宫中的锦衣卫们却弯弓射箭,将崔秀射死在河中,我们制止也来不及了。属下等办事不力,请宋大人治罪。”
宋楠怔怔半晌,哑声道:“不干你们的事,你们没错;昨夜忙活了一个通宵兄弟们都累了,准他们一天假,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吧。”
崔秀跳河逃走那是不可能,恐怕是故意被推下河的,之后便可以畏罪意图逃脱之名加以射杀,这一切都是刘瑾和石文义早已安排好的,刘瑾岂容崔秀活在这世上;虽然宋楠早知崔秀此案不一定能抓住刘瑾的命门,便是崔秀不死供出了刘瑾也不一定会让刘瑾倒台,但崔秀如此轻易的便死了,还是让宋楠有些接受不了。
但宋楠的惊愕远没有结束,当他驰回衙门之时,另一个坏消息传入耳中,被收监的许良和钱康两人双双在狱中以腰带做绳悬梁自尽。
虽然这两人早已无审讯的价值,他们也绝不可能知道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但两人忽然在自己的衙门中死亡,还是让宋楠暴怒不已。
很明显,北镇抚司衙门中有刘瑾的人,刚刚和刘瑾翻脸,便迎来这样的消息,明显是刘瑾的震慑之举。
负责看管大狱的正是正南坊原千户彭万里,此君战战兢兢的站在宋楠面前不敢抬头,人在他的手中死了,他难逃其疚。
“卑职失职,卑职……请镇抚大人治罪。”
宋楠叹了口气摆手道:“去吧,他们自己要死,也看不住,好生办差去吧。”
彭万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千恩万谢的惶恐退下,一旁的侯大彪忍不住问道:“宋大人,为何不追究其责?”
宋楠道:“彭万里绝不敢吃里爬外,他没那个胆量,这件事必是别人偷偷干的,北镇抚司中有内奸,这已经是板上钉钉,虽然咱们要找到内奸,但却不能慌乱,我要你从今日起暗中细细调查,从几名千户调查起,所有人的履历和行为都要盯着,慢慢的梳理,切忌打草惊蛇。”
侯大彪表情严峻的拱手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