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亮时分,方才在土地庙歇了两个时辰。
将近午后时,他们起身重新动身。
把身上最后的几枚铜钱拿到集市上买了两个烤饼来果腹,又在快进城时找着了一处小河,两个人痛痛快快地在河里洗漱了一番,要回长安城见陛下了,总得收拾干净一点。
深秋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叫他们觉得有如春光般和煦灿烂。
想到马上就能进到长安城内,张骞和甘父都很高兴,一路上说说笑笑,讲起许多长安城中的事。
这一路的奔逃,早把两人的脚程磨出来了,再也不是从前的翩翩佳公子可比。
等到黄昏时,两个人便已经到了长安城西门外。
他们和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排队,等待由守军查验了符信后进城。
到张骞两人时,纵便他们再三收拾打扮过,到底还是浑身褴褛不堪,周身冒着酸气,实在像极了要饭的。
军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张骞和甘父的符信,硬是没看出来是假的。忍不住和身旁的军士嘀咕:“这年头要饭的办符信也这么容易了?”
这句要饭的刺痛了张骞和甘父,他们低头看看自己,最后无奈地承认两人现在这副模样的确是要饭的。
他们苦笑间,甘父蓬松的头间露出的匈奴人外貌立时引起了军士们的警觉,他们一起逼过来抽出军刀围住张骞同甘父,大喝道:“匈奴人?”
周围的百姓商户们听着匈奴人立时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人群中都在喊“这是奸细”、“匈奴人的奸细”。
张骞迎着军士们警惕的目光,苦涩地从怀中颤抖着手慢慢地摸出那枚被他日夜抚摸的汉室符节。
他仰头大喝道:“汉家使臣张骞,奉圣命于建元三年出使西域!今——今——今归来!”
清冷的阳光刺的他双眼涩,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
他身后的甘父早在他掏出汉室符节时便已经泪流满面,接着张骞的话道:“汉家……向……导甘父……奉圣命……为使团引路……今归来!”
军士们和周围的人群俱都被震撼住,半响都忘了反应。
阳光下,那枚代表着无上荣耀的汉室符节熠熠生辉。
终于城门官呐呐道:“是啊,我记得。建元年间,咱们汉家确实有往西域去的使团。可是——可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他踮着脚仔仔细细看清了符节上的图案后,确信无疑后。终于大声喝道:“汉室使者回国!!都让开!!让开!!”
人群自地让开一条道,许多人眼中望着两个要饭般的汉使都滚下了泪。
守门官一层层地报上去后,等到进了内城时,已经有汉宫内的禁军赶来为十三年终于还国的汉使开路。
于是,长安城的百姓们有幸在这日见到了一个奇景。
器宇轩昂、浑身盔甲的皇家禁军为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在前开头,他们俱都身板挺的笔直,恍如能为这两个人开路是无上荣耀。
去了十三年方才回转的汉使回来的消息,自城门口百姓们的嘴里龙卷风一般地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等到汉宫前时,街市左右已经是挤满了人。
没有人喧闹嘈杂,更没有人嘲笑汉使的狼狈。
沿街的百姓们全都沉默地用眼神致敬着这两个毅力惊人的汉使,有那还不知事的孩童在祖父怀里轻声问:“汉使是什么人?”
他的祖父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是我们汉人的英雄。”
孩童有些懂了,又问:“就跟卫将军一样吗?”
祖父眼中的泪立时就涌出来,他连声说:“一样,一样,都是咱们汉人的英雄。”
街市上静得很,祖孙的对答自然落到了张骞和甘父耳里。
他们又哭了,为这句汉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