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为什么还会疼?”阮媛不解。行刑时,她一心想着自己快点儿死,好感觉不到疼,可真的死了,为什么还会疼?怎么和她以前听人说的不一样呢?
“哦!”阮媛痛呼:“我疼得走不了路。”
她以为,她毒死了那么多人,肯定是要下地狱的。可是哪里是地狱呢?阮媛飘在高高的空中,俯瞰着人头攒动的刑场,有人欢呼、有人叹息,也有那听了信来看热闹,却被吓得晕了过去的、或面色惨白,狂吐不已。
一时天大黑了,围观的人作鸟兽散,然后看到有人将她的尸首收敛,抬到一辆牛车之上。阮媛不自由地跟在后面,似是有一股力气在拉扯着她,不由自主地便跟在那牛车后面飘浮着。
那些人将她的棺椁安置在了京城外的万安寺里,一堆的高僧日夜在棺椁前为她念经超度。隔了两日,这些人又将绿珠的棺椁拉来,安置在停放阮媛棺椁的下首,与阮媛做伴。
一百天之后,那些人将阮媛与绿珠入土,无碑无竖。就那么归于尘土,地面平平,若不是新泥隔着旧土,没人会看出这块地方被人动过。
阮媛一直没停止的疼,守在那片空地上,一日一日,她不知道在等什么。直到新泥与旧土融为一体,阮媛突然将手伸向自己的心房。楼石是她的心头肉,她要不起,也不想再要了。可是,她并没有实体,白骨森森的手,透过心房,抓住的不过是一把虚无。
原来,这就是地狱!
阮媛抚住胸口,喃喃低语,像是信徒地祷告:“来生再遇,若再为你心动,便让我日夜受这刀剐之痛,直至身死,除非那人拿他的心头肉煎了让我服下,除此无解。”
心空落落的,身上的疼似乎已经成为阮媛的习惯。她随着风无目地地飘泊。不知道何时,已置身于一片荒野之中,四周一片枯树败草,无边无际,全无一条路径。阮媛想:这世上还有如此荒凉之地?
她的心莫名地一阵难受。便想让这里变得繁盛起来,草绿如油,鲜花似锦,杨花参径,清溪潜流,泠泠有声。
看得出来,这里也曾经繁盛过。干涸了水源,所以成就了这片荒凉。
阮媛四处搜寻水源,却到处是极致的干涸。飘荡了不知多久,她忽地发现,自己被一团不知何处来的雾围住,她拼命地四处乱跑,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冲不出这团团的迷雾。莫名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阮媛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那看不见路的前方跑。突然,她只觉一脚踩空,身如落花般,直直地坠落。
胸中的恐惧化成了一声大喊:“啊……”
却说那日阮媛咽气之后,承天帝和众皇子都先后去了。在魏王踏出魏王府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着手调动自己的人,站在皇宫外面时,整个皇宫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得不说,阮媛就是聪明。
燕北的夏日,和它的冬日一般,都是极致的。夏天是极致的热,冬天是极致的冷。燕北城由于北邻落后凶残的铁狼族,常年征战保边。楼石以重罪被承天帝发配至此,监视居住。虽不像别的流边罪犯一般做苦役,但却没有自由。
燕北城本就是守边战城,城内居民多是流边劳役家眷,极为残破。燕北城守给楼石安排的住处,破旧不堪,并非有意为难。独院墙高大,边上又无一棵树木,以供攀爬。
前后门处,有重兵把守,进出人,仔细盘问。没有燕北城守的印信,除了送饭菜的士兵,无论是谁,也不能入内。刘贵以尚书令之贵,燕北城守自不敢阻拦。
所以从京城到燕北,千里之遥,楼石最先听闻的,便是阮媛再嫁的消息。楼石在燕北呆了几年,第一次见到京城之人,平静地接了信,竟还赏了送信人五十个大钱。与他聊了些这些年的京城变化。
待送信人出去之后,楼石只是看那信的封皮,全没要打开的意思。
阮媛以前的丫头绿柳也不通报,直接进到室内,跪到地上,手里举着一沓信笺,说道:“侯爷,这是夫人临走时留下的,说是刘府人送来信的时候给侯爷看。”
“是吗?”楼石接了信,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我就奇怪,她为什么没将你带走呢,竟然还留了信?”
“侯爷!”绿柳想说,她之所以没跟阮媛走,不是阮媛不肯带她,是她想留下来照顾他。可是动了动嘴,终无法说出那种话来。
楼石若无其事地接到信,并不打开,只是合到刘贵的信一起,一张一张的看那信封,像是欣赏着什么绝世名品。
然后,平静地说道:“拿个瓷盆子进来。”似是嘲笑地又道:“如今想用铜盆子,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