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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谁也曾爱而不得,弃而不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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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君湛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长兴侯府可不就是正缺一个强势的联姻嘛,而东定王府是勋贵里头的第一家,除了皇家,在没有比他家更强势的联姻了,上一世的经历也证明,东定王府确实是有能力扶持她表兄楚瑄上位的,可是……那不是又重新回到了上一世的走向么?

她猛然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中快速驱逐了出去,她一定不能再次嫁给君湛,不然老天让她萧沅芷重生一次的意义又何在?

虽然君湛说酒后说的,可她心里总归觉得有些变扭,次日醒来,萧沅芷对君湛旁敲侧击的试探了许久,最后得出结论,他昨晚在酒席上对她说的那番话,确实早就没有印象了。

果然是酒后胡言,不经大脑。

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上一世,大周跟北狄打了好几年的仗,直至最后北狄盘龙将军拓跋烈跟小虎将军宇文蜇战死,猛豹将军赫连骞重伤,偌大的北狄已无将再战,才不得已奉上降书。

这一世要止战,怕是也要杀了这几个人才行吧。

拓跋烈的凶猛自不必说,萧沅芷已经见识过了,那后来者居上的小虎将军宇文蜇,据说是那位几年前被君湛一剑斩杀的飞虎将军宇文虎之弟,也非等闲之辈,至于赫连骞,萧沅芷倒是对他不怎么熟。

一眨眼,年关来临,襄和三十三年,就这样在惊心动魄的战争中过去了,襄和三十四年来临,这年,萧沅芷十八岁。

自从夺回红叶镇后,大军就驻扎到了镇上,除去死伤的,再加上朝廷陆续拨来的兵马,倒也有二十万之众。

襄和三十四年三月,凉州军对北狄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东定王亲自挂帅,少帅君湛领五万兵马做前锋,直取北狄蒙城。

三月二十六,拓跋烈应战,两军对垒。

在一声声沉闷而悠长的号角声中,战事终于拉开了序幕。

旌旗迎风摇曳,前方黑压压的北狄兵迎面纵马驰骋而来,一时周遭喊杀声震天。

尖利的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铿铿铮铮”的金铁交鸣声,直震得人耳鼓发麻。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凶残的杀伐之气将整片大地笼罩,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日,周遭却一片萧瑟颓败之像。

断臂残肢,血刃爆飞,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萧沅芷只觉得自己在一片血海中沉沉浮浮,有刀砍来,她闪身躲开,却在下一刻,一把将锋利的红缨枪刺进了刚才那挥刀朝她砍来的北狄士兵腹中。

随着红缨枪拔出,一股热血自北狄士兵身体里飞溅而出,弥红了她的一双眼。

身后突然“铮--”一声,响起兵刃相击之声,她本能的转头,却见一个拿着长剑的北狄士兵方才在她身后偷袭,却又在眨眼之间,被君湛一剑开膛破肚。

他身后染血的战袍迎风猎猎扬起,四周刀光剑影一片,可萧沅芷却见到君湛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春风拂过江南岸的柔情。

周遭不断有北狄兵涌来,两人背靠着背而行,她在前面执枪开路,他在后面挥剑杀敌,他们是那样的信任彼此,毫无顾忌的把身后的空门交给对方。

身旁不断有北狄兵倒下去,萧沅芷从不知道有一天她跟君湛的一招一式,会配合得那样默契,好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从晨初至日落,他们一路风雨并肩,直至周围再无一个北狄兵,两人转身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劫后余生、惺惺相惜之情,即使心头早已疲惫不堪,她还是激动的一把抱住他道,“君湛,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这一战,三十万北狄军几乎全军覆没,身中数箭的拓跋烈在逃亡的途中不治而亡。

小虎将军宇文蜇与猛豹将军赫连骞虽还在,可此时的北狄除了允阳关外的两万铁骑,已无兵再战。

到这里为止,北狄虽还未奉上降书,却也离和战不远了。

萧沅芷从不曾想过,上一世胶着了五年之久的战事,这世不用两年就解决了。

而此时离楚珣立下军令状的十五个月之期,还有四个月,可东边的战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是让他自生自灭,还是助他一臂之力,萧沅芷左右为难。

楚珣自始至终是她心中横亘着的那道坎,拆不掉,跨不过。

她最后终究还是跟君湛开了那个口。

那日阳光正好,墙角的石榴花开着大朵大朵红艳艳的花朵,王府后院的碧波池中,小荷已露尖尖角,树梢才开始有婵伫足,在午间发出一阵轻微的鸣声,天地间一片祥和。

萧沅芷行至君湛的书房门前,抬手抠门。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一声清亮的嗓音,“进来。”

她推门而入时,君湛正伏在案前聚精会神的绘画,见她进来,他停了笔问她,“找我有事?”

明明方才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此时到了君湛跟前,萧沅芷又开始犹豫不决,她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上次她在他面前提到楚珣时,君湛眼里的怒火以及他愤怒的嘶吼声,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楚珣,可眼下……

君湛见她久不出声,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角,又再一遍询问道,“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萧沅芷犹豫了半响,终究还是瞅着他硬着头皮开了口,“我想向你借一个人?”

“借人?”君湛反问的语气带着几分诧异,似乎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见她肯定的点头,他面上的诧异之情才渐渐隐去,挑眉问道:“借谁?”

萧沅芷见他眸中虽带着几分疑惑好奇,可远没有锐利凛冽之气,总的来说,君湛此时的心情尚还平静,于是低声小心翼翼的开口接着道:“傅七爷。”

“他……”君湛一时凝眉,突然抬头望向萧沅芷的眸中,多了一种很别样的神色,为什么说是别样,因为连萧沅芷自己也看不懂道不明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她只觉得君湛望向她的眸光,一阵压抑沉闷。

等她再次看向他时,君湛眼里已无方才那别样的神色,萧沅芷只见他搁了笔,随口淡淡的道:“既然是找子彦有事,你跑来找我做什么?”

傅子彦这人虽才智多谋,却也傲慢的很,不是谁都可以请得动的,若是要请动他上战场为楚珣出谋划策,此人非君湛不可,也只有亦主亦友的君湛,才能让傅子彦心甘情愿的为楚珣卖命。

这个事,还真的非得他不可。

一时萧沅芷看向君湛的眸光中,似乎又多了几分恳求之意。

她真的是别无他法了,才会求到他跟前。

君湛抬笔在宣纸上唰唰唰画着,也不知道在画什么,他不同意,她就这样一直跟他僵持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直到她站的腰酸脖子僵,君湛这才松了口气,“要我同意也行,不过……”他语气顿了顿,目光缓和的瞅着她,似乎商量似得道:“这忙也不能白帮,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君湛能松口,一切都好说,哪还会计较他一个还是二个条件,萧沅芷拍着胸腹立马一口答应道:“没问题,你说吧,有什么条件。”

君湛低头瞅着自己刚画的画卷,苦恼的开口说道:“这画我瞅了半天,总觉得缺点什么……”被他这么一说,萧沅芷一时的关注点,也从借傅子彦这件事上,转移到了他刚画的大作上,只见画中凉亭柳叶,池塘中荷花含苞待放,可不正是书房西面碧波湖上的景致么,从君湛站着的位子,抬头透过梨花木雕花窗柩,见到的正是这样一番景象。

那景物与画卷上的景物一一对照着来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想不到君湛的画工也相当的精湛,她一时抬头好奇的问他,“缺什么?”

君湛目光定定的瞅着她,缓缓答道:“缺人气。”

画还缺人气,哪有这种说法的,他话音刚落,萧沅芷就扑哧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君湛却不这么认为,一本正经的道:“要是在这画中再添一个女子,可就有生机多了……”他瞅着她,似打趣道:“那就承蒙郡主不嫌弃,让本世子给郡主画个像。”

原来是他手头一时没有什么东西可画,要画个她的画像添进画里去,一点问题都没有,萧沅芷满口应道:“行啊!东定王府世子的面子,本郡主怎么也得卖个。”

“反正我人在这里,你爱怎么画就怎么画呗。”为了配合他原先画的那些景致,她甚至还饶有兴趣的拖了一把椅子过去在窗前坐着。

君湛沾了墨提笔正要画,想了想却又一把将笔搁回了青玉笔架上。

萧沅芷见状蹙眉道:“怎么了?”

“你等一等。”他抬头对着她说完,转身就出了书房,直看的萧沅芷一阵莫名其妙。

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楚珣才重新回到了书房,进门时,萧沅芷见他手中抱着两只木盒,一大一小。

小盒放在上面,是只镶螺钿葵花形匣子,大盒子在下面,四角裹金,盒身上精雕细刻着芙蓉花纹。

君湛将两个盒子放在案几上,她走过去打开来一看,只见镶螺钿葵花形匣子里整整放着一匣子的珠宝首饰,芙蓉花大盒子里,则放着几套姑娘家的衣裳,衣料做工皆属上层。

这东定王府就王妃一个女主人,不用想也知道,君湛这是从他母妃那里拿来的东西,她一时好笑的与他道:“你该不会是偷偷把王妃的衣服首饰拿来了吧。”

君湛挑了挑眉眼,眼里有流光溢彩,“我光明正大拿的。”

他一个男人拿这么多女人的衣服首饰,不免叫人怀疑,说不定现在王妃就派丫头在外面盯着了,她顿时着急道:“你怎么能……”

本是焦急惊慌、生气责备的语气,却在见到君湛脸上洋溢着玩味的笑意时,她倏然住了嘴。

显然情况不是他嘴上说的那样。

萧沅芷一时怒瞪向君湛。

他见她满脸恼怒,一双水汪汪的杏眸火气扑哧扑哧直冒,虽是羞恼的表情,看着却极可爱有趣,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哄你玩的,就凭我的身手,怎么可能让人发现。”

她一时气得拿了案几上的书本去砸他,“你还笑,不准笑!”

君湛身手好,一一把几本书给接住了,萧沅芷见没砸到他,又见他脸上眸子里全是得逞的笑意,直气得拔腿就走。

君湛见她是真生气了,忙收了戏谑的神色,走过去拦住她,软和了语气道:“好了,我不笑了,你别走啊。”

她还有事要他帮忙,当然不敢真的就那么走了,她也只是想捉弄捉弄他,既然他都软和了语气求她了,萧沅芷自然顺着君湛的意思,停下了脚步。

他把一堆衣服首饰拿到她面前,道:“那你把衣服换了吧,早画完,我好早点去找子彦。”

萧沅芷本是还有些生气的,可一听到君湛提傅子彦,也顾不得再跟他计较,可是终究心里还是不舒坦,只得狠狠瞪他一眼,“那你还不赶快出去。”

君湛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抬眸瞅了她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出了书房。

近一年没有穿过女装,萧沅芷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了,可女人终究是爱美的,这种情绪一转眼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君湛是怎么挑衣服的,拿来的不是大红就是大紫,她最后挑了一件茜素红牡丹晓月长裙换上,双耳带一副水玉明凰东珠耳坠,三千青丝则弃了繁琐的珠花流苏,只用一支色泽光亮的和田白玉兰花簪绾起,再脚上穿上一双云烟如意珍珠绣鞋,如此妆成。

萧沅芷最后拿着菱花镜前后左右照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地方不妥了,这才起身给君湛开门。

外面天色正好,带着暖意的风徐徐吹过院前开的明艳的石榴花,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在萧沅芷娥眉淡描的脸上,只觉得她整个人越发靓丽动人、娇媚绰约,君湛听见身后有响动,转身过来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场景,当时他脑中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明眸皓齿,殊色无双”。

萧沅芷见君湛神色猛然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妥,上下查看了一下,尴尬的问道:“怎么了?我是不是妆画的不好?”

以前都是好几个丫头服侍她装扮的,如今她一个人,难免有些地方疏忽了。

听得她出声,君湛一时猛然回了神,瞅着她一笑,道:“你这样挺好的。”

她跟着他进了门,依旧是方才的场景,他拿笔伏案而画,她乖巧的坐在原先搬到窗前的雕花大椅上。

她看着他画了好一会儿,犹豫的出声问君湛,“我平时对人的样子,是不是很凶悍?”

上辈子她虽有一身本事,却乖巧的很,可新婚之夜君湛却直嚷着她是悍妇,这辈子她连战场都上过了,只怕在他心里,早已把她当做男人一样看待了吧。

君湛下意识的抬眸瞅了她一眼,转而继续低头画着,口中却道:“哪及郑飞鹏他家婆娘凶悍。”

他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意。

据说有一回百花楼的花魁出门,郑飞鹏在街上多看了两眼,他婆娘就拎着菜刀追了他两条街,可不凶悍么!

初夏带着暖意的风扫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吹进书房里,带着一阵浅浅淡淡的荷香。

萧沅芷坐在椅子上开始只觉得昏昏欲睡,不想一转眼竟是真的睡着了。

她又梦到了楚珣,不过这次的梦比上次好多了,她梦到她跟他还是少时的模样,一起在御花园里玩耍,明明前一刻楚珣还冲着她笑,下一刻他人就不见了,她跑遍了整个御花园也没找见他的人影,最后只得蹲在地上哭,楚珣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温言软语的哄她别哭,然后,她听到耳边有人正在急切的唤着她的名字,一时就醒了过来。

萧沅芷醒来时,人正躺在书房后的紫檀木塌上,君湛站在塌边居高临下的瞅着她,见她醒来,他下意识的抬脚往后退了几步。

她额头凝着一层薄薄的汗,手心也全是汗珠,他拿了一块帕子给她,她边擦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你画完了?”

明明答应让他画像,不想最后她却睡着了,真是太尴尬了。

君湛点点头。

萧沅芷见他神色有些古怪,心想是不是自己刚才做梦说了什么梦话,忙问他:“我刚才睡着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

君湛摇摇头道:“什么都没说。”说罢已经转身朝外走去,见她坐在榻上还一副神色怔愣的样子,转头皱了皱道:“还不快跟上,我们这就去傅府拜访,晚膳之前好回来。”

萧沅芷一个激灵,忙穿好鞋紧跟着走了出去。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现在身上穿的可是女装!

下意识的要转身回书房换,手臂却被君湛一把拽住,她着急道:“你快放开,我要回去把衣服……换……了……”

话未说完,她人已经被君湛一把抱在怀里,他拦腰抱住她,脚尖轻点,等萧沅芷再回神时,只听得耳边呼呼生风,两人已在屋顶上飞奔起来。

又不是黑夜,可以用轻功避开巡逻的侍卫,现在可是大白天,而且今天既没下雨也没下雪,光线充足,君湛这一上去,王府里巡逻的侍卫可都瞧见两人的身影了。

她一时怒上心头,直瞪着他,“君湛,你存心的是不是?”

有低低的笑意自他喉间溢出,君湛一把将她的头按在胸口,萧沅芷听得他附在她耳边这样亲昵,“你只要不存心让他们看见你的脸,我这么快的速度,他们是看不清的。”

她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可她现在的处境,显然已经骑虎难下了,被逼无奈之下,只得按照他说的做,遮住自己的脸,也就是把脸靠在君湛的胸口上,借着他的身形遮挡。

君湛在屋顶上一路用轻功快速飞奔,不一会儿,两人就翻墙出了东定王府。

脚刚落地,萧沅芷就气得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可她没想到的是,君湛一点都没有躲,而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她一巴掌。

见他脸上陡然浮起一片红肿,萧沅芷神色蓦地一滞。

堂堂东定王府世子,凉州二十万大军的少帅,竟然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被她狠狠扇了一个巴掌,他脸面何存?

见周围的路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萧沅芷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明明是他轻薄在先,明明是他不守规矩,可怎么到头来,好似过分的人是她。

萧沅芷神色无措的瞅他,君湛却默不作声,只是抬步沿着路走了。

气氛有些凝重,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得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路过茶楼时,君湛突然脚步一顿,她正担心他生她的气,他这么突然一停步,直吓得她一惊,她蹙着眉想上前给他陪个不是,却见君湛转头笑道:“是我之前做事莽撞了,你打也打了,气总该消了吧?”顿了顿,又接着道:“你总不能让我就这样去拜访傅府吧!”

她原以为君湛生气了,才不跟她说话,没想到是他一直在担心她还生着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萧沅芷有些惊诧,再看看他脸,又看看茶楼,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过来,忙一把拉过他进门,直吩咐店小二多取一些冰块来。

她那巴掌下手很重,用冰块敷了半天,也没见君湛脸上的红肿消退下去,最后君湛不得已,顶着红了半边的脸,带着她翻傅府的墙去找了傅子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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