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走得缓慢,琉璃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大约是被冷风吹到,身上渐渐有些发冷,眼皮有些发涩,抱了抱肩,这车里铺得很是厚实,旁边贴心地还放了一件披风。琉璃实在冷得很,便将披风围住身子,人往车壁上一靠,很快有些萎顿起来。
外面李盖骑着马,听到车内“嘭”地一声,似是人撞了车壁,立刻叫停车,掀开车帘往车里一看,琉璃缩着身子,一头栽在车内,人抖成一团,却有些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向他看了看,想说什么,张了张口,终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李盖伸臂过去,道声:“失礼了。”
手在琉璃鼻子底下一探,热热的鼻息几乎炙了他的手。那额头不用探,定是烧得厉害了。想她从屋里跳了窗子出来,这么冷的天,那般单薄的衣服,又是娇怯怯的身子,怕是着了风寒,看着还很严重的样子。
这着了风寒可不是说着玩的。本要送她先到崔府去,这里距崔府路还远着。
李盖略一迟疑,便跟赶车的兵士说道:“将牛换成马,赶快将人送到崔府去。”
这一路马车急奔,琉璃再醒来,身边烛光刺目。阿原将烛光遮了遮,喜极而泣地看着琉璃,拉着她的手,轻声唤道:“阿璃!阿璃!”
琉璃脑袋沉沉,头痛欲裂。恍忽了一会儿,人有了意识,对着阿娘挤了个微笑出来,轻声说道:“我好好地,阿娘。”
阿原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聂阿姆这时端着药汤进来,一看见琉璃醒了,放了药汤就过来,对着阿璃又哭又笑:“我的小姐,你终于是平安醒来了!”
琉璃便开口问道:“掬心姐姐呢?”
聂阿姆拭了拭眼角的泪,说道:“你还记着掬心那丫头。那丫头这两天急得不吃不喝,正在外面候着呢。你着了风寒,夫人不肯让她和引慧进来伺候。那丫头急哭了。”
琉璃勉强笑道:“阿姆去跟掬心姐姐说一声,让她安心睡觉去。”
聂阿姆道:“我便能去说,她倒肯去睡。”
嘴里说着,人依旧到门外去跟掬心和引慧说,让她两个先去休息,顺便让引慧去跟隔壁的三娘也说一声,莫再担心。琉璃失踪这两日,家里上上下下地急,三娘一趟一趟过来,又是劝又是陪着着急,宗明多少有些怪自己粗心,那北凉人假扮宫里内侍,他居然没有看出来,叫他拐走了自家小姐。掬心更不用说,琉璃半路放了她走,这两日只是搜不出琉璃,她内疚得很,只觉自己当初应该陪着琉璃。
引慧去了隔壁传话,聂阿姆便劝掬心道:“小姐刚醒,还不大精神,一醒了先问你。当日莫不是你回来传信,及时找了慕容夫人,出动了安熹子大人带人搜城,哪里这么快能将小姐找回来。只是安熹子大人吩咐了,小姐既然回来了,这事还不能声张,只等皇上回来定夺。这件事以后莫要再提了,你也且去休息去。夫人肯定要守一晚上,明天你早早过来接夫人守着便是了。”
掬心一听,知道聂阿姆说的对。夫人这两天外表看着冷静,其实内里早已经上了火,这一晚肯定是不会离开小姐的了。自己在这里熬着没有益处。于是应了一声,说道:“阿姆如此说,那我明早便过来接替夫人。”这才去了。
聂阿姆回转房内,便听到阿原正握着琉璃的手,低声说道:“这件事让你受了惊吓,委屈了你。然而如今皇上正跟夏国交锋,这个时候若是找北凉王出来对质,寻他的不是,他一恼怒与皇上成了敌对,于时局不利。太妃和慕容夫人的意思,这事先压下去。阿璃,阿娘不求别的,你平安回来便好了。”
聂阿姆心里对那北凉王十分恼怒,然而琉璃刚刚醒转,发牢骚也不是时候。于是上前对阿原说道:“夫人,小姐还有一碗汤药,先让小姐服了吧。她着了风寒,要好好发一发寒气才好。”
琉璃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我最讨厌汤药,阿姆烧了辣辣的姜汤给我喝也是好的。”
聂阿姆看着分外委屈的琉璃,不由失笑了一声,说道:“早给你喂了两碗姜汤了,你难道嘴里竟然没有品出滋味来么?夫人是怕你身子虚,发太多汗虚脱了,才叫我熬了这碗汤药出来。”
琉璃便轻声对阿原说道:“我这两日,好吃好喝地,除了不能自由,过得还好。阿娘不用担心我。”
聂阿姆擦了擦眼角,说道:“哪里不担心?小时候弄丢了你一回,大了又丢一回,心就这么一颗,生生被挖了两次。我如今是没有手段,只能在心里诅咒那个……丧尽天良的。等老爷回来,定想法子教他吃些亏,受些苦!”
阿原低声说道:“那些都不必提了。阿璃能回来便是好的。阿姆,阿璃失踪这事,任对谁都不能提起,只咱们家里人知道便是了。至于报复之类的话,玩笑也是不必的。”
聂阿姆急道:“太妃顾忌北凉,我们有什么顾忌的?他这般对待咱们璃,哪里有一国之主的样子?”
阿原低声说道:“连梁太后都牵涉在其中,你说赫连昌和赫连夫人有没有份参与?皇上那边正跟赫连定对峙。这边北凉如果敌对,赫连昌再生些事情出来,这都城岂不是要乱了?太妃和慕容夫人现在有手段能压着,皇上那边能速战速决还好,若是时间长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