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在石兰不大自然的脚步上停留了一瞬便滑开,斜斜瘫在椅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面无表情的石兰,可怜兮兮说道:“石兰姑姑今日来晚了,朕还以为今日不需要批奏呢。”
即使过了八年,石兰的容貌却依旧没有改变一丝一毫。明明不需要风吹日晒雨淋,却好像是山田乡野的农妇一般黑着脸,没有说一句话。
至于她的腿,据说是在长生殿失火之时,冲进去救人受的伤。
长生殿哪有什么人,不也就是徐亨?要说石兰这么五大三粗的女人早就能把十个徐亨救出来了,怎会受了伤?
这些疑问许多年前就藏在了连鲤的心底,只是她不敢问,不能问。
石兰身后的两名宫女早已经心领神会,不等她开口,便将整齐的两叠奏折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桌案之上,又收手退到石兰身后,低着头,没有看他处一眼。
时至今日,连鲤在朝野之中依旧没有决定性的作用,各方奏折依旧都是呈送给各大学士与宰相共同商议,而她依旧在观阅原本过后,另本批注自己的观点,再与原本一同送往慈济宫中。待太后敲定了事宜再送往各大机构进行处理,而自己留下的一并观点建议则会由石兰姑姑送来,附上太后的批注与提醒。
从小到大,这种事她做得多了,得心应手,然而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无聊厌烦起来。
“反正都是母后做的决定,姑姑何必每次这么辛苦呢?”连鲤打趣说道,“朕连吃什么都不能决定,写的什么也没人看啊。”
石兰面无表情,平淡道:“太后每日细心观阅陛下呈奏,甚是关心。陛下所服药物,皆是太医所定,为了陛下的龙体安康而已。”
说起太后卫若水,连鲤的嘴角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多年前阴暗的记忆涌来,她却用更为灿烂的笑容说道:
“如此甚好,请姑姑转告一声有劳母后了。”
石兰没有走,而是依旧站在庭中,看了司寇准一眼,用一种不冷不淡的语气问道:“太后问,陛下近些天来为何没有前去请安?”
为何没有请安?八年了,连鲤跪在慈济宫的地上时,依然只能勉强压抑住幼时的恐怖梦靥,面对太后冷冰冰的眼神,她乖巧地答是,顺从地聆训,却无法再如以往一样跑去慈济宫太后面前,无论是挨训还是用膳,真实地与太后待在一处。
太后根本不记得那晚上的事情,而连鲤却记得清清楚楚。她已经尽可能将八年的生活过得和以往一样,不去想朝政,不去思考未来,顺从地服下从太后宫中送来的汤药,机械地坐在朝堂之上,听着太后与宰相群臣商讨国事。
她心知肚明,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自出生以来的没心没肺演到底,无论谁死了,她都必须在太后与石兰面前,依旧这样乐呵呵笑着。八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使她明白,自己不过是那个魏国最多余的人而已。
反正,变的是她的所思所想,不变的是她的所作所为。只要她保持着一无所知的状态,太后他们,也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思绪万千,连鲤的笑容却越发真诚,带着些愧疚的神色看着石兰说道:
“嗯……姑姑不知,朕以往年幼胡闹,某日醍醐灌顶,忽然间顿悟母后王叔为国为民之心。于是朕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学习。你看,夫子交代的功课很紧,朕每日清晨早起,直至此时才勉强学完,甚是刻苦,难得清闲前去与母后请安。”
边说着,她踮起脚来伸手一搭司寇准的肩膀,笑意盈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母后身体欠安,朕不敢打扰。但是每日都有派遣候三儿前去禀报,也算是让母后安心了。是吧?小准儿?”
司寇准微微颔首,客客气气回答说道:“徐老大人对陛下寄予厚望,陛下刻苦用功。近日洪将军还将入宫担任陛下学武之事,望姑姑体谅。”
“是吧是吧,你看朕这么刻苦勤奋地……嗯?学武?”连鲤顿时傻了,搭着司寇准的手一滑,差点儿没站稳,结结巴巴地问道,“要跳什么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