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放下了大家认为他这辈子都视若珍宝的锅铲,随意一丢,也不管炉火熄灭否,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举起水烟杠子,又闭眼陶醉地吸了一口。
他已经做好准备,与自己的同僚一起死在这里了。
可是这小孩儿是多么地人畜无害,乖巧地上前来想要扶着他一手,被老头儿无理地甩开。
妞妞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差点儿又哭了出来,只是她想起了爹爹交代的话,又强忍住了泪水,噘着嘴,在前边带着路,替老人家开了绸缎庄的大门。
门只是半开,门内依旧阴暗。
老头儿一跨进门,便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道,混杂着腐臭的气息,直觉让人会联想起不好的记忆来。
屋里有死人。
老者的面色不变,随着妞妞往前走着。明明屋里阴暗无比,这小女娃却好像夜能视物一样,带着他走走绕绕,跨过倾倒碎裂的桌椅,踩过散落一地的算珠,拂走垂挂在半空中的绸布,甚至还摸过了一小段向下倾斜的地道,走到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
老人一直不变的神色终于变了,只有他知道,这地方是卫家的线人们交头的暗桩,其外的掩饰做得极为隐秘,若非内部人员泄密,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他抬起眼皮子,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昏暗的光线之下,四周倒伏着七八个人,不知死活,看那服饰,都是与老头儿相熟的同僚,都是店里的伙计和打杂的,角落里还有些看不清的人倒着,大概是先前潜入失败的暗卫们。
老头儿的目光在被五花大绑的小虫子身上停留了一下,又往地窖中心看去,只见零散光线集中的地方,摆着一张上好的梨木太师椅,椅子是空的,前面跪着一个男子,应该是那小女娃的父亲,此时低头弓背,不敢看那空着的椅子一眼,看样子很是恭敬。
他在跪拜谁?
老者皱眉,还没细细思考在场的还有谁值得这神秘莫测的男人跪拜,只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娃嘻嘻一笑,舔着手里的糖果儿,大摇大摆地越过老头儿和跪着的男人,一屁股坐上了中央的太师椅。
妞妞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显得娇小玲珑,抱起一脚踩在椅子上,斜斜一靠椅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扬起手中的糖葫芦,满眼欢喜地盯着那红糖的光泽。
跪伏于太师椅前的男人颤抖得更加厉害,显然极为害怕坐在椅子上的妞妞,看到这一幕的老者,不由得愣住了。
“爷爷,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复活呢?”妞妞翻转手腕,将咬过一口的糖葫芦翻了个方向,看着另一面如初的红糖衣,笑眯眯地说道,“你不信的,是吧?”
“人死了,怎么可能复活呢。”老者深深呼出一口气,面容显得更为苍老。
妞妞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为诡谲的笑容,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她哼着歌儿,一口一口将手中的糖葫芦统统吃下,将手中沾着红糖的竹签随意一丢,手便往后一伸。
从太师椅之后的阴影处,伸出了一双惨白的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只糖葫芦,那双手像是死人的手一般苍白,连同他的主人也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那是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形容枯槁,眉眼下垂,好像没睡醒一般。
只是那黑紫的脸色,怎么看都令人觉得不正常,随着轻微的一声咕噜声,一只雪白的蛹虫从这人发黑腐烂的脸颊中钻了出来,高高扬起脑袋,黑不溜秋的小眼睛似乎在盯着老头儿的方向。
那老者看见了递上糖葫芦的人的面容之后,紧紧抿住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便要逃离开这个地方。
那是绸缎布庄的老板。
布庄老板早已死去多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