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地,他怀念起当初百家灯火之下面带娇羞笑靥如花的纯真姑娘来。
重重纱帐因空气的流动纷纷飞舞,好似无数白皙而无骨的手臂不停地招摇着让人步入黑色的沼泽一般。
石兰领着他在一重纱帐之后停下,便带着服侍的宫人们退了出去。隔着三层薄纱,靖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帘后榻上若隐若现的身影,他甚至在试着猜想,曾经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子此时是不是应该靠在床头,头上缠着治头疼的草药是否安置妥当,不知她是因为操心国家大事还是病重皇儿,透过纱帘靖王似乎都能看到卫若水身心俱疲的灵魂一般。
没有行礼,他们之间不需要行礼。
“查出来了?”卫若水咳了咳,疲惫问道。
“身上处理得很干净,但是王铁桥认出致死的毒药来自南楚。”靖王略一斟酌,并未将今日所见所闻尽皆道出。
“南楚……”卫若水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忽然冷笑道,“神殿好大的野心!”
靖王默然,只是补充说道:“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
“无需证据,只需要我们知晓其中的真相就可。”卫若水闷哼一声,轻轻抬手揉着裹了药纱的太阳穴,又问道,“鲤儿那里……如何?”
“老样子。王铁桥那里可能会有人有办法。”靖王下意识放柔了声音,语带安慰道,“你放心吧,鲤儿吉人自有……”
“你不知道,自小她便活泼好动,却也体弱多病得让我操不完的心!”提及连鲤,卫若水冰冷的伪装似乎卸下了,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她微微颤抖的声音中满是怜惜与自责。
“莫要担心了。太医院的人都是尽全力查找法子。”靖王心中惊讶今日的卫若水似乎比平时更为柔弱几分,于是柔声劝慰道,“你且放宽心吧。”
“你叫我如何放宽心?!”卫若山悲怒,咬牙低声道,“你不理会朝中政事,那施昊竟与司寇向明走到了一起,朝堂之中,我下的任何决策他都要插上一脚,你可是装作没有看见他那可恶的嘴脸?!”
“你也并非不知道,我刚从北关回来,这一切不如你熟悉。我已经在慢慢渗入他们的内部,从今以后这一切让我来可好?”
“你?你可曾担心过我和孩子?你为了我们又做了些什么?那是我与……你的孩子!我甚至每时每刻都在责怪自己,为何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照顾好……”卫若水的声音颤抖着,似乎眼泪都要落了下来,歇斯底里哭着怒道,“朝廷也罢,私下也罢,这么些年你起先都不肯见我,**外外都任得由我一个妇人家操持,外面的流言蜚语你也让我一个人面对,城哥,你真够狠心啊!”
一声城哥,彻底击碎了靖王的心防。
纱帘吹开,他疾步上前,一把将卫若水用力拥入怀中,只觉得多年来的思念与猜疑都化作愧疚与怜惜,在此时的心潮里澎湃。
“不哭,若儿,怪我,我的错……”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抚上了卫若水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像是哄着哭泣的婴孩一样,轻柔地,喃喃地,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字,不哭,怪我,不哭。
卫若水在他怀中挣扎了两下,随即后背一僵,终于放声啜泣,在靖王的怀中将多年流积在心里的泪水尽情痛快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