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准一听,面上更是惊疑不定,不知为何,未曾听自己的母亲说过这事儿。
“噢——忘了忘了,搞错了,这信在这儿呢。”赵老管事拍着脑袋一乐,赶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上,懊恼地自言自语道,“定是搞错了,把我要给家里的信给二夫人了。人老了,糊涂了,老奴又不识得字,只好回去又花银子邀人重写一封了……”
司寇准面色平静地接过那封信,封口无损,字迹确实也是洪曼青的字体,便也不多问,客气地请老管事入房内,自己亲自为他重新誊写了一封家书。
“人老了,哎,真的是老了,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啊……”赵老管事推脱不了,只好连连感谢,入了房内也不敢就座,只是垂着手在书桌前看着研墨的司寇准,眼中怜惜更甚。
司寇准起了个头,又顺着赵老管事的意思写下家事一二件。一是魏京今年冬日甚冷,城外河水都冻了薄薄的冰层,特寄回三十两银子让家人多添衣裳。二是原先街坊的小侄媳妇月娘有了身孕,丈夫却被人诈赌,不得不逃回家乡,信中恳求收信的亲戚暂且接济几日。
司寇准按着他的话写着,心中倒是惊奇,原来看着为人淳朴的赵老管事家乡还有那么多事要操烦。
末了笔停在了“诈”一字上,便没听见赵老管事继续往下说,他抬起头不解问道:“这便完了?谁人收信呢?”
“还容老奴看看想想。”赵老管事请示道,驼着背上前一步从司寇准面前拿起那张信纸,俯下身子伸出厚茧的右手食指,将桌案上的信纸眯起眼一个个字指看了过去。
赵老管事不是不识得字吗?司寇准提着毛笔,一脸狐疑看着他的举动,看着看着,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只见赵老管事的食指微微颤抖着,就像是老眼昏花的老人一样,一字字地滑动过去,偶有停留,便又跳到下一字去。司寇准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向一字字看过去,搁在桌案上的拳头越握越紧。
赵老管事一共指了城外河水的“水”,三十两银子的“三”,月娘的“娘”“有”了身孕,还有诈赌的“诈”。
水三娘有诈。
司寇准幽幽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平静,笑问道:“老管事可想起来了?信中所提的收信人在何处?”
赵老管事幽幽看他一眼,将那张信纸抽出,看都不再看一眼,便往一旁燃烧的火炉丢去,等那信纸烧尽了,才怅然说道:“老奴忘了,如今家里哪还有人呢,往日故友如今怕是都下落不明了。”
“下落不明”四字,让司寇准的面色一白。他随后抬头,神色哀伤而隐含愤怒,低声道:“多谢老管事告知。”
赵老管事深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告辞离开。
他一走,司寇准强自撑直的后背瞬间垮了下来,闭眼揉着头,只道是自己猜想的果然没有错。
这回府的水三娘,并不是当年的“水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