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店外的石阶上,在灯笼的亮光下身影摇晃。一只手按着阶梯,一只手放在酒坛上。从后面看,有些孤寂,还有些放荡不羁。
听到动静,严从铮慢慢起身,先向李策施礼,再同叶娇打招呼。
“那个……”不知是不是因为饮酒的原因,严从铮的眼睛有些红,“那人的事,我想向叶小姐道歉。”
那人的事,自然是指严从效。
严从效,是那个同钱友恭联手,想要非礼叶娇的恶徒。严从效是户部侍郎的外室子,严从铮,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叶娇的心瞬间揪起来,酒也醒了大半。
她想起半月塘旁边的楼阁,想起身处绝境的恐惧,想起那男人身上说不出的恶心味道。
她的胳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人也有几分僵硬。
或许是因为,毕竟是兄弟,他们的气息相貌,有相似之处。
但纵使心中难受,叶娇还是对严从铮笑笑,道:“都过去了,又不是你。”
李策已经走远几步,看到他们开始聊天,又走回来。
严从铮自嘲道:“我竟不如叶小姐胸怀坦荡,因为这事,我不敢见你,也不敢去参加乞巧宴。”
叶娇不想再回忆起那个晚上。
她嘱咐道:“即便今日指挥使不必值守,也别喝多了。”
严从铮低头拎起酒坛,站在月光和灯影交织的台阶上,对叶娇笑笑。
“好。”他答应着,又要再说什么,叶娇已经被李策拉走。
“什么时候认识的啊?”他问,语气不善。
“小时候啊。”叶娇答。
秋日的月亮看起来很近,叶娇停步伸手,像要触摸天空。柔风吹动她的衣裙,风仪玉立的姑娘仿佛仙子转世。
叶娇的声音很柔和,却夹杂着些许惆怅。
“那时候我们四个玩在一起,傅明烛、严从铮,还有严家姐姐。后来严姐姐出嫁,严从铮忽然被家里安排去十六卫,不知为何,他同傅明烛打了一架。等傅明烛求亲,我在家待嫁,我们几个就不太来往了。”
他们已经远离闹市,李策静静地听着叶娇说话。
倾听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体谅。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叶娇道,“傅明烛竟然会同人苟合,秦白薇长得比我好吗?比我善解人意吗?”叶娇摇着头,因为酒劲儿慢慢上来,站立不稳,“反正我是输了,就算射出御街上那三箭,我也是输了的。”
她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对月亮摆摆手。脸上几分寂寥,几分委屈,但更多的是女孩子特有的娇柔。
酒后的她不似平日那般骄傲凌厉,她化作溪间的水,枝头的花。
最明艳的,桃花。
“输赢不在于此。”李策道。
“在的!”叶娇使劲儿点着头,点的幅度太大,似乎精巧的脑袋要从脖子上掉下来。李策连忙托住她的下巴。
“我很小的时候,”叶娇絮絮叨叨轻声道,像是在说一个秘密,“爹爹就不在家了。母亲操持家事,一日比一日劳累。我就想着,我得像个男人那般,把家撑起来。我就想着,我以后出嫁,一定要找个疼我爱我不离开我的男人。可我输了……”
她挪开李策的手,嘴唇凑近李策的耳朵,柔声道:“傅明烛,他还要杀我呢。为什么啊?他想娶别人,告诉我就是了,虽然我那时候……”
叶娇的身子向李策怀里滑进去,李策扶住她的胳膊,听到叶娇道:“我那时候,其实已经喜欢他了。”
她那时候其实已经喜欢傅明烛了。
所以即便报复了,结果其实也只是成全了对方。
“现在呢?”李策问,他问得急切。
“现在不了,”叶娇道,“谁会喜欢坏人啊?傻吗?”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
她不会示弱,不会难过,是永远喜笑颜开活泼动人的国公府小姐。
坚强、勇敢、有仇报仇善恶分明干净利落。
但是其实,她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啊。
会难过,会脆弱,会在被人伤害后憋在心里,这么久了,才同人倾诉。
李策弯下身子,背起走不稳路的叶娇。
月光洒在长安城宽敞的坊街里,走在上面,像踩着柔软的云。
每走一段,李策就要原地歇一歇。
他背上的姑娘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的她紧紧闭着眼睛,不知梦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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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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