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这里门可罗雀、如同禁地。
守在立政殿外的禁军恪尽职守,看起来是在守护,事实上却在禁锢。
好在皇后并没有受什么罪。
她的儿子居太子之位,就算圣上在昏迷前下旨夺了她的金册,也没人敢欺辱她。
不过对皇后来说,没有权力的日子,即便锦衣玉食,也度日如年。
见到李璋,皇后猛然起身,华贵的衣裙垂在地上,在不甚明亮的室内,像蒙尘的珍珠。
“太子。”她大步走来,握住了李璋的手。
激动、委屈、欣喜、满含期望。
皇后嘴唇颤抖,眼中翻涌泪水,又渐渐消失,保持着中宫皇后最后的尊严,温声道:“你来了。”
太子的神情很自然。
自然到甚至有些冷漠,仿佛在处理一件有些棘手的朝事,不想面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想想办法。
“听说母后向李璟求情被拒,我来看看。”他松开皇后的手。
皇后向李璟求情,已经是五日以前的事了。
李璋一直知道,但他拖着,拖到磨灭了皇后的锐气,磨尽了她的期待,才缓步而来。
皇后脸上紧绷的傲气刹那间崩塌,她无助地看着李璋,似对他有些恐惧,掩饰着自己的表情,转身道:“本宫只是想让他给裴氏捎个信,要裴氏好好辅佐你。”
李璋的眼神陡然清冷,厉声道:“母后是想让裴氏要挟儿子,收回中宫权柄吧?从我记事起,母后就不仅在管理后宫,还通过裴氏,左右朝政、逼迫父皇。现在儿子掌权,你仍不放过吗?”
“我,我没有。”皇后吞吞吐吐,走到贵妃榻前。
李璋跟随着她的脚步,紧盯皇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放手吧,母后,放手。儿子长大了,儿子也不是父皇那样宽宏大量的人,儿子不准后宫干政,也不在乎谁的利益。如果您要给外祖家捎信,最好告诉他们,老老实实,方得太平。”
说完这些,李璋转过身,便要离开。
皇后瘫坐在贵妃榻上,顷刻间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李璋!”她大声呼唤太子的名字,“你知道,我为了你……”
李璋打断了她的话。
“你为了你自己。”他冷笑着回头,补充道,“为了裴氏。”
皇后泪流满面。
李璋似乎有些不忍,声音温软了些,颓然道:“母后,请不要觉得委屈,我已经足够听话,娶了表妹。你知道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感受吗?”
“你是未来的皇帝,”皇后道,“只有市井百姓,才在乎男女情爱。”
“不是的,”李璋重重道,“我在乎。”
“你在乎叶娇!”皇后同样厉声道,“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安国公府满门抄斩!”
李璋愕然看着皇后,原本克制情绪的他青筋暴起,拳头攥紧,双眼盯着皇后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身穿玄青朝服、腰佩玉环,已经掌控朝局的李璋冷静下来,用神祇俯瞰蝼蚁的语气,凉声道:“已经晚了,她是上天送给我的奖赏。”
一直等李璋走了许久,皇后仍在慌乱。
她的手在脸上抹过,擦去泪水,也弄脏妆容。
宫婢内侍远远望着,不敢靠近。
皇后仓皇起身,向内寝走去。数十年养育孩子的艰辛,一幕幕浮现心头,让她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养大他,管束他,把他送上高位,他却倒戈一击,恩将仇报。
这就是她养大的孩子。
“白眼狼。”皇后喃喃道。
“白眼狼!”皇后愤然道。
她走进内帐,颓然坐下,又歪斜着躺在床上。
另一个身影进入她的脑海。
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对她伸出手。
“母亲,母亲,璟儿想吃这个。”
璟儿!
皇后猝然起身。
李璟!她还有另一个孩子。
太子若不堪,太子若要把裴氏赶尽杀绝,她还有另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也是皇帝嫡子。
那个孩子,比太子容易掌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