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脱母亲的手,向厨房跑去,很快端着羊油出来,打开门慌忙跑了。
砍刀被他绑在腰里,摇摇摆摆,让人担心会不会碰到他的大腿。
“小心啊!”妇人追出去,跑到大街上喊。只喊了这一句,突然张大嘴巴不说话了。
远远的城墙上冒起数股黑色的浓烟,火箭射入城池,不少人家的房子着火,远处传来奔走救火的声音。
“娘!”阿瑶的头挤出来,妇人再次把她按回去。
“你去地窖躲着!”
“娘去哪里?”
妇人转身去找水桶,恨恨道:“娘去救火。”
都是街坊邻居,怎么能看着他们被烧,无动于衷呢?
城墙下的值房里,李策微微咳嗽着,闭目道:“上墙了。”
“是,”青峰守着李策,向外看了一眼,“殿下应该避到刺史府去。”
城墙上已经听到冲杀声,虽然第一个登城的敌兵被砍断头掉下去,但是更多的人翻上城墙,与守军血战。
“这里更近,”李策道,“能更早知道军情。”
“咚——咚——咚——”城门每次被撞击时,大地都在震颤,房顶甚至掉下灰来。
城门依旧牢固,守军寸步不退。
“一个时辰,”李策道,“还有一个时辰,突厥必退。”
青峰重重点头。
玩乐时的一个时辰很快,转瞬便不见了。可打仗的一个时辰,难得很。
“接住他!”一个伤兵被人连拉带抱拖到城墙下,交给负责治伤的医者。他的衣袍被鲜血浸透,一时看不出是哪里受伤。
“快来人来人!他快死了!”这个伤兵还没有探查清楚,另一个已经被抬过来。
这次的伤口很明显,因为伤者的一条胳膊被砍断,血流遍地。
“快先救救这个!”又一个人被抬下来,然而医者只摸了摸那伤者的脖子,便摇头道:“不用救了,已经死了。”
救治这边忙中有序,运送军械那边繁忙混乱。
“箭箭箭!”一个麻子脸的士兵从城墙上跑下来,接过民壮递上的箭筒,又急急往回跑。
“兄弟兄弟,”身后的民壮大叫,“伤!你的手!”
忽然被喊兄弟,士兵转过头应道:“来不及了!”
民壮跟着他往墙上跑,手里拿着金疮药,洒在他的手背上,动作利落地包扎。
士兵有些意外,神情微僵道:“多谢。”
“应该多谢你!”民壮感激道,“谢谢你守住城池,保护我们这些老百姓。”
“箭!箭来!”城墙上传来催促的声音,士兵向上跑,把箭递过去。
箭安装进弩弓,十箭连发,迅疾如雷。
“大哥!”送箭的士兵一面帮忙加装箭矢,一面道,“有个人谢我呢。”
“张小庄,你能不能有些志气!”操控弩弓的人有些不熟悉,他刀疤脸、高个子,眼神烦躁,“咱们在用命守城,他们谢一谢又怎么了?娘的!老子本来是个强盗!”
是啊,他们是强盗,如今却在这里抵抗强盗。
“以前是强盗,”张小庄把倒在弩弓旁的同袍拖拽到一边,低头拾起他怀里的陌刀,“以后不是了。”
“咱们跟他们可不一样!”刀疤脸罗老二道。
张小庄想要问为什么,却见突厥人扑上来。
他挥刀砍倒一个敌兵,小腿却猛然酥麻。张小庄跪倒在地,见一根尖锐的箭矢,刺入了他的小腿。
“大哥!我中箭了!”他惊叫着抬头,迎面洒下一片血雨。
一片通红中,张小庄惊怔地看到,刀疤脸罗老二抬手捂住了脖子。
罗老二的脖子被突厥人砍伤。
虽然他努力捂着,但是脖子上的洞太大了,鲜血喷溅而出,洒在张小庄身上,也洒在弩弓上。
尽管如此,罗老二却只用一只手按着伤口,另一只手还在努力扳着弩弓机括。
只要使劲儿拉动,弩箭就能射向敌军。
张小庄疯了一样砍向再次挥刀的士兵,击退敌兵,他扶住罗老二的身子。
“大哥!大哥!”张小庄哭着喊,“你不能死!咱们去治伤!去治伤!”
罗老二努力挤出一丝笑,瘫软在张小庄怀里。
“麻子,”他用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咱们的人,只准咱们自己欺负。他突厥,算什么……狗东西?也……也配……欺负咱们的人?”
……
注:写过好几本书,也写过好几次攻城围城,以前总是从将军的视角、统治者的视角写。其实创作是忌讳重复的,所以这一次我想从普通百姓、普通士兵的角度写。只因为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他们其实才是最大的创造者、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