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店内,随手抓起一样东西都是“古董”,推剪是上世纪60年代初购买的国产名牌“双箭”牌的。一条挂在墙上的牛皮,总让我想起剃头师傅在这上面“磨刀霍霍”的场景。
在一个角落里,还摆着一台早以做古的电烫机,看过老电影《滚滚红尘》的人可能就有印象,里面那个月凤就是用这种机器烫发的,一个大大的类似锅盖的东西下垂着几十根长长的电线,每个线头处连着一个电夹子,头发被这样的一大把电线吊起来。我印象中老妈年轻时候烫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造型。
最打眼的要算房子正中两张并排的铁转椅,白色底座、黑色硬皮面子、椅背插着头垫,每个近百斤重,喷漆已大半脱落,但被磨得很光滑。
座椅下有个像船舵的旋转盘,这让我感觉很亲切,我小的时候进理发店就喜欢捣腾这个转盘,转来转去。
店里的老师傅姓梁,大家都喊他梁伯。听梁伯讲,两转椅都是上世纪70年代购进的,上海造,每个花了320元,这在当时是普通年轻人一年的工资,一般家庭每天吃一斤猪肉可以吃一年。
梁伯其实是这家店的老板,兼首席理发师,负责刮脸和理发;他的老伴马姨是财务总监,还负责洗头;老师傅还带了个徒弟,三人一起张罗店内的一切业务。
梁伯其实是接了父亲的班,老老梁也是一位理发师,早年就在这条街上干,那时候光明理发店还是私营的,上世纪50年代公私合营后成立了合作社,后改国营,再后来90年梁伯承包了下来,至今又彻底成了他个体私营的了。
如今的店面只有原来面积的一小半,另一半出租给了一家常德津市粉馆,收入还很不错。
按道理于这个年纪梁伯是可以退休安度晚年了,但是他就是闲不下来,舍不得这个做了一辈子的手艺,也放不下一些老顾客。其中一些年纪大的顾客,经历了他们爷俩两代理发师,早就成了老朋友,成了彼此生活中一种习惯。
老人手艺好,生意自然也好,我前面还有几位先来的。我从小觉得理发这门手艺挺有意思的,于是站在梁伯后面看他给一位中年汉子刮胡子,这位大叔有着看上去很难对付的硬茬毛胡子。他先用热手巾焐一刻,然后把锋利的剃刀在老牛皮上荡了又荡,涂上肥皂沫,然后手拿剃刀就像快刀刈稻麦一样利索,片刻间连角角落落全都收拾干净了。
我想着也学门手艺,老了和林子开个小的夫妻店打发时光,一边唱着小时候的儿歌“理发店的老爷爷呀,卡嚓卡嚓,手里拿着着一把剪刀,卡嚓卡嚓!”,一边为人民服务,也挺不错。
旁边的转椅上坐着一位正在看破旧《知音》杂志的女人,头上插满了《功夫》里包租婆用的那种烫发卷,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我,大概是以为我在把她当怪物样的盯着看,给了我几个白眼。抗战胜利后来楚南的国军“名将之花”章钟麟也这样在理发店里被一个女人瞪过,也是在条街上,那个女人叫王玉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