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与几人见过,在屋中落座下来,女官奉上香茗。
晋阳长公主问道:“子玉,淮安府那边情形如何?”
“险工已平稳,现在就是米粮价格上涨,百姓多蒙其苦,还有就是两地受灾严重,你在徐州应该也看到了,睢宁的百姓逃亡邳州,徐州者众,这几次洪灾,数千人死于非命,两万多人无家可归。”贾珩提及此事,面色沉郁,语气低沉。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算尽力了,你督镇河台,原就是收拾着高斌留下的烂摊子,虽是两处决堤,但幸运在并无百姓伤亡。”
贾珩原本就是临危受命,被朝廷派到河道衙门救火,毕竟河堤又不是贾珩修的,贾珩修的河堤,却无一处决口。
两相对比,可以说将干臣能吏的形象示于众人。
换言之,这次表现,贾珩已经是满分试卷,但仍然为最后一个大题的答题步骤不能更简化,而耿耿于怀。
贾珩叹道:“只叹洪水无情,生民多艰,说来,这次天灾,三分天灾,七分人祸。”
咸宁公主眸光流转,清声说道:“先生,这次洪汛之后,河务当重新整饬吧?先生还要留在南河吗?”
贾珩道:“这次先回京,京营出来太久了,将校士卒思归心切,回去后,该追功嘉奖的追功嘉奖的,该抚恤的抚恤。”
这次抗洪抢险,京营表现出一支强军的属性,令行禁止,而贾珩几乎在河堤上与士卒同甘共苦。
晋阳长公主关切道:“两江官场那边?”
此言一出,其他的几道目光,都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主要是金陵城的达官显贵,国难当道,仍不识大体,我已有所布置。”
晋阳长公主道:“那就好,这次粮食运来了五十万石,想来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希望这天赶紧雨停就好了。”
“这五十万石,我装运二十万石到淮安府,稳定物价,这笔粮食算是,另外一笔是江左藩司借河南的。”贾珩道:“余下粮秣也不多了,可以用做灾后重建。”
因为两位藩王拖欠的都是河南的粮税,因此太仓内的粮食,是河南藩也司的储备粮。
但也不一定,如果不是因为贾珩这位权柄煊赫,作风强硬的永宁伯总督河南军政,说不得就被中枢的户部“统筹”。
不过,毕竟是中原百姓的民脂民膏,除却先前一百万石粮米解送神京,算是为历年蠲免河南部分府县钱粮的补偿,否则,一个省几百万石粮食,不给中枢缴纳点,多少显得不懂事。
真就一个独立团建了个骑兵营?
晋阳长公主眸光闪了闪,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河南那边出了个金矿,现在京里一直在说,朝廷户、工两部应该主持开掘,并说内务府把持金银矿利,更说内务府贪腐,并举了忠顺王的前例,还说本宫以女流之辈干政?”
贾珩眸光眯了眯,说道:“是谁持此论?”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算了……不值一提。”
刚才有些后悔当着孩子们的面……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嗯,哪里有些不对?
贾珩道:“无妨,我会上疏。”
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只要在奏疏中痛陈户部在河工、兵饷等事的腐败无能,对了,还有先前的南京官员倒卖官粮之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不是针对某个人,全是垃圾。
如果是他自己,他可以尚且忍一时之气,但这帮人想要攻讦内务府的体制,那就是在挖断陈汉社稷的根基。
军饷有一半都是由内务府在统筹,这次抢修河工都是内务府在背后帮助。
探春在一旁看着,明眸闪了闪,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寻常。
见气氛有些严肃,元春轻笑了下,说道:“珩弟,你这一路奔波过来,鞍马劳顿,应该也累了,不若沐浴更衣,等会儿一起用着晚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嗯,也好。”
说着,在女官的引领下,前往一座庭院的偏厢房。
正要除去身上的蟒服,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贾珩回去看去,正见一袭华美宫裳,云鬓粉鬟的晋阳长公主,款步而来,手里抱着一摞衣裳,嫣然一笑道:“过来服侍你沐浴。”
“荔儿。”贾珩轻轻唤了一声,近前搂住了丽人,寻到那两瓣桃花,折枝嗅芯,这些时日的思念淹没而来。
“子玉……”晋阳长公主颤声说着,按住了贾珩的肩头,将正在大口食雪的贾珩轻轻推开,美眸中流转着宠溺的目光,羞嗔说道:“和你说正事儿呢。”
贾珩目光压抑着炙热,气息略有几分粗重,低声道:“想你了。”
晋阳长公主听着少年温言软语,诉说着情话,一下子柔软娇躯就柔软如水,目光痴痴,近乎呢喃道:“本宫也想你。”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要不一起洗?”
“本宫还没准备衣物呢,和怜雪说一声。”晋阳长公主轻声道。
两人也算老夫老妻了,共浴也没什么害羞可言。
贾珩等晋阳折身而去吩咐着怜雪,然后去了衣衫,进入浴桶开始沐浴。
“你刚才说上疏?”晋阳长公主轻声问着,伸手去着身上的衣物,不多时,琉璃玉足踩在竹踏上,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玲珑有致的娇躯进入浴桶,盈月入水,浴桶温水都溢满两个海碗。
贾珩一下子抱过去佳人,堆起雪人,清声道:“也算是为出京以来,目睹之怪现状,从河南吏治腐败,官逼民反,再到河台贪腐,再到金陵来人不顾朝廷大局,哄抬粮价。”
舆论的高地,他不占领,别人就会占领。
“你这样……会不会得罪的人太多了。”丽人玉颊微红,鼻翼腻哼一声,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
这人……每次都喜欢摸着她的良心说话。
可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喜爱甚至痴迷,心头又甜蜜不胜。
说句不好听话,如果贾珩真的不堆雪人了,丽人反而担忧自己是不是年老色衰……要垂头丧气了。
贾珩温声道:“如果是别人,或有群起而攻之险,如果是我进行上疏,力陈积弊,因为载誉而归,反而引起中枢震动,我已经整顿了不少乱象,唯独两江官场,纵然不能全力出手,也需要敲山震虎。”
他容忍盘根错节的两江官场,不大开杀戒,但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如果见了两江官场的乱象就三缄其口,避之三舍,这不叫隐忍,这叫软弱!
先凝聚舆论共识,这帮人有大病,需要严肃整饬。
让他们忌恨的同时,但也团结了一帮北方士人和南方士人中的有识之士,这叫拉拢中间派。
比如……年轻人。
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但有背叛阶级的个人。
总有一些生于南方士族中的中小地主出身的读书人,在物质满足后,开始追求自我价值实现,这些人与老家伙们的观念不一致,偏爱宏大叙事,同情底层人民。
史书上,如此之事,此起彼伏,大地主出身的宰执喊着限制土地兼并,抑制豪强贵族。
因为理想未泯的个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万众所望,是真的能产生一种崇高的历史使命感,超越阶级的局限,因为他追求的是在浩瀚历史长河中建立不朽的功业!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
晋阳长公主玉容现出担忧之色,轻声道:“子玉,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按贾珩与丽人的透露,应该是在北边儿取得一场大胜后,再做着这些。
贾珩温声道:“动口不动手,先把人架起来烤,这还没有动真格,只是嘴皮上功夫,这样也能配合皇兄压制南方士族。”
这个政治默契,是他随着地位提升的政治自觉,齐党一旦势弱,他必须以勋贵、外戚的政治角色,承担起压制南方士绅的重任,扛起齐党以前扛起的大旗。
这么大的个头儿,都快藏不住了。
“又唤皇兄,等咸宁回去,说不得你要改口叫父皇了。”丽人玉容愈见明媚、艳冶,嗔怪了贾珩一眼,眉眼间的妖娆风情,几是惊心动魄。
贾珩轻笑道:“那我以后唤你什么?”
说着,附耳低声唤了一声,轻轻贴近着丽人的娇躯。
晋阳长公主芳心一跳,只觉说不出的古怪,玉颜色染绯,腻声道:“你胡喊什么……嗯?”
秀眉之下,双眸凝露,口中发出一声轻哼,羞恼道:“你……”
贾珩在丽人耳畔吹着热气,低声道:“它想你了,荔儿。”
晋阳:“???”
但顾不得思索,就已知道贾珩之意,迎接在外漂泊的孤舟,驶入温暖的港湾。
丽人玉颜微红,双手扶起浴桶边缘,云髻间的金钗珠花微微晃动,厢房中静谧无声,唯有浴桶内的清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而窗外紧锁庭院的风雨,似乎愈发紧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