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次应该不仅仅是迎着他,还是在迎着在外征战的军将,毕竟京营离京太久了,又在平乱中原时表现的那般能打,天子不可能不做一番姿态笼络。
为今之计,他也只有倍加谨慎行事。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贾珩所率领的京营大军骑军在前、步卒在后,一队队如林旗幡,猎猎作响,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神京城迤逦而来。
神京城,章城门
一把黄罗伞盖在城墙上由锦衣府内膀大腰圆的府卫撑起,周围更有内监打着对扇,左右都是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以及大内侍卫,则是捉刀列于城墙两侧,警戒四周。
今日正是大汉君臣迎接贾珩率领京营大军凯旋的日子。
崇平帝一身帝王冕服,身形昂藏,比之往日,这位中年帝王气色红润许多,目中更是带着莫名兴奋之色,站在城门楼上,眺望着官道远处浩荡升起的烟尘,左右两边儿是内阁大学士杨国昌、韩癀,以及军机处的要员。
内阁阁臣、五府都督、六部尚书侍郎、通政司、大理寺、都察院等大九卿,以及詹事科道在城墙下列队而候,文武百官,翘首以待。
“陛下,来了,来了。”这时,站在不远处眺望的年轻内监,因为目力好,一眼瞧见大军队伍,开口说道。
崇平帝也看到了蜿蜒如龙的京营大军,神色翕然,环顾周方众臣,说道:“诸卿,随着朕下去迎迎京营大军。”
说着,领着文武群臣下了城门楼。
贾珩领着京营骑军渐渐近得长安城,远远见到在文武群臣环护中,如众星拱月一般,出迎而来的崇平帝,连忙一挽手中马缰,翻身下得马来。
“全体将士下马,拜见圣上。”
在贾珩下马之后,身后的京营众将如庞师立、肖林、邵超等将校也都纷纷下马,这动作干净利落而又整齐划一的一幕,在此时此刻,颇是震撼人心。
“微臣,贾珩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贾珩以礼参见,身后将校也都纷纷躬身行礼,一时之间,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搅动云霄。
而后随着礼炮声在城墙两侧响起,热烈喧闹的氛围一下子笼罩了整个神京城。
崇平帝望着翻身下马行礼的京营众将校以及数千骑军下马,只觉一股激荡心绪在心底升腾而起。
这些都是他的京营将士,正在向着他行礼。
不仅是崇平帝,在场文臣见得军将齐齐向天子行礼的一幕,多是微微色变。
这样一支打了胜仗的虎贲之师还朝,武勋之势大涨矣。
楚王、齐王、魏王这会儿也各自领着家臣,立身在官员班列中,看着贾珩身后的京营将校,几藩目中多是见着炙热。
这是大汉的将校菁英,威震中原,抗洪备汛的京营大军,如果有着这样一支大军拥护,九五之位都是唾手可得。
而暗中窥伺的野心家,见着这一幕,心头已是蒙上厚厚阴霾。
“诸位将士平身,永宁伯,近前搭话。”崇平帝高声说道,声似洪钟,传扬远去。
众将纷纷道谢:“我等谢过圣上。”
贾珩面色一肃,快步近前,在万众瞩目中看向崇平帝,道:“圣上,微臣领京营前往中原,幸不辱使命,将京营兵马全须全尾带将回来。”
崇平帝看向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京营大军,只见刀枪如林,军容严整,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大汉的胜利之师啊。”
贾珩一时无言,静静听着对面的中年皇者抒发着感慨的情绪。
崇平帝打量向对面身形颀立,剑眉朗目的蟒服少年,目光温煦渐渐以至老丈人看着女婿的目光,笑着说道:“子玉,比走之前瘦了一些,但壮实了许多。”
自开封失陷,中原大乱,眼前少年领兵出京戡乱,一晃就是几个月过去,再看对面的少年,容貌明显见着一些清减,但神采却是愈发英气逼人。
贾珩道:“臣倒是觉得陛下为国事操劳,消瘦了许多,陛下还望保重龙体。”
这时,杨国昌等一众文臣都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正在叙话的那对君臣,言谈之亲切、平实,几是让人心头生嫉。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朕已在宫中备下了酒宴,为子玉以及其他有功将校接风洗尘,子玉随朕进城吧。”
说着,就要拉过贾珩的胳膊。
贾珩心头微动,连忙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不敢。”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无妨,今日是凯旋之日,不必如此多礼,你随着朕一同进宫。”
他们翁婿之间,倒也不用讲寻常那些君臣之礼。
“陛下,御辇已准备好了。”这时,一个内监笑着说道。
贾珩原就想着推辞之言,此刻,心头一动,不等崇平帝继续盛情说出什么“坑”他的话语,凝眸看向六匹骏马拉动的马车,开口道:“圣上且登车辇,微臣愿为圣上驾车,前往宫门。”
崇平帝闻言,倒是一怔。
原本在四方等候的众臣,都是面色古怪了下,看向那蟒服少年,几是以为谄媚之臣。
崇平帝心头剧震,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子玉刚刚班师回京,岂能做这些?”
贾珩朗声说道:“圣上,臣蒙圣上慧眼拔擢,方得以竭尽驽钝,建功立业,愿为圣上驾车御马,披坚执锐。”
可以说,在凯旋归来,军功正隆时,主动提出为天子驾车,什么武将跋扈之言都无法站住脚,如果能一直这般谦虚谨慎,已经预定了三朝元老、托孤重臣。
崇平帝闻言,再次定定看向少年,对上坚毅的目光,捕捉到少年目光深处的一丝“孺慕”,心头微惊,旋即微微笑道:“好,好,难得子玉有这份儿心。”
什么叫赤胆忠心,视为君父?这就是了。
不过,民间常言,女婿半个儿,眼前少年迎娶了咸宁之后,终究还是要唤自己一声父皇的。
既是自家女婿,使唤使唤怎么了?
心念及此,也不纠结,笑了笑,说道:“那朕就乘乘子玉驾的车辇。”
这时,崇平帝在大明宫内相戴权等一众内监的搀扶下,乘上马车,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驾车沿着朱雀大街向着宫门而去。
而列队观礼的大汉朝文武百官,都是震惊莫名地看着这一幕。
一位率领凯旋之师的主帅为天子驾车,这般恭谨事上,鞍前马后,忠心可昭日月,让人无话可说。
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几有古大贤之风。
杨国昌则是看着已经挽起缰绳,坐在车辕上的蟒服少年,灰白相间的眉头下,苍老目光阴郁几分。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四个字,大奸似忠!
而齐王、楚王同样目瞪口呆,心头有些说不出什么的古怪。
这也太……
而随着贾珩驾着车辇,缓缓拉着崇平帝,身旁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御手操控,马车缓缓驶向宫苑。
“子玉,这次出京辛苦了。”崇平帝目光温和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一手拉起车帘,笑了笑道。
贾珩道:“为圣上效力,为社稷奔走,不敢言苦。”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南河抗洪,整饬河务都很不错,朕原也想早些让你班师回来,但高斌留下的烂摊子,又不能不收拾,满朝文武之中却无如你这般合适,好在南河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贾珩默然片刻,道:“江淮之地,还是有几地受灾,但损失不大,不会影响大局。”
就这般,在街道两旁百姓的欢呼声中,贾珩驾着车辇,在锦衣府卫以及内卫的扈从下,来到宫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