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拱手道:“臣为朝廷举贤,不使沧海遗珠,一来系出公心,二来分内之责,诚不敢居功。”
宋皇后点了点头,打量着对面回答的几是滴水不漏的少年,轻声道:“子玉,陛下现在又为政务废寝忘食,不知爱惜御体,子玉你奏事之余,多劝劝陛下……以后你若与咸宁喜结连理,与陛下自也就成了翁婿,也不能眼见着圣上劳累于公文桉牍,积劳成疾。”
贾珩轻声说道:“臣会劝圣上好好歇息,保重龙体,但臣有时也不在宫中,一切还是得娘娘劝说。”
宋皇后叹了一口气,妩媚流波的美眸眺向西方的晚霞,一剪秋水幽远,低声道:“本宫也会时时劝着陛下的。”
只是她劝说着,陛下并不是时时在听,而眼前少年却一言挡着十言。
贾珩抬眸,看向夕阳之下,娇媚明艳的宋皇后,面色顿了顿,也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轻声道:“也不能像上次那般晕倒才是,再让娘娘提心吊胆的。”
方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宋皇后似是静默了片刻,也似是没有静默,玉容侧颜对着贾珩,倒也看不出神色,丹唇轻启,柔声道:“陛下不仅是九州万方的顶梁柱,还是本宫这六宫的顶梁柱,不能有什么事儿,说来,上次还要亏了子玉呢。”
说到最后,尾音似有一丝异样,也似是没有。
上次,其实只有这位丽人知道,不仅有冬日霜雪,还有夏日葡萄。
宋皇后转过玉颜,又提及一事,柔声道:“子玉,还有件事儿要和你说,昨日高仲平的夫人携其三子高镛进入宫中,向本宫和容妃求娶咸宁。”
贾珩闻言,心头微惊,问道:“四川总督高仲平之三子?”
高仲平先前也是崇平帝的宠臣,当初曾有从龙之功,现为四川总督,属于天下排行有数的疆臣。
宋皇后玉容幽幽,柔声道:“高镛年岁已经二十有一,按理说早该成了家室,但当年应是瞧中了咸宁,而高仲平……也是陛下当年的有功之臣,许是还不知京中发生的事儿,所以才让其夫人周氏才有求请,本宫昨日已经和周氏说过了,咸宁已经许人,周氏倒没说什么,只是本宫瞧那高镛面有不甘之色。”
“高家当年也是潜邸之臣,又督川多年,劳苦功高。”宋皇后想了想,看了一眼那少年,低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拱手道:“微臣多谢娘娘成人之美。”
宋皇后打量着那拱手道谢的少年,心头也有几分欣赏,有情有义,倒也不枉她昨日帮着打发周氏,轻声说道:“子玉,你也有了家室,如果不是咸宁心属于你,本宫和咸宁的母妃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你可明白?”
贾珩道:“皇后娘娘之慈恩,容妃娘娘之宽容,微臣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如果宋皇后和容妃想要坏事,纵然崇平帝想要笼络于他,经过一番折腾,只怕也会引起不少风波。
“还是你自己争气,不过咸宁这边儿,你还当再接再励,总不能让天下人说出什么闲话来才是。”宋皇后看向执礼甚恭的少年,过了一会儿,转眸看向远处。
先前然儿说,五城兵马司的人事不少都为他接掌,贾子玉又举荐四弟为开封府尹,如此种种,许都是咸宁之故。
至于高家,虽然论门第倒也不错,但还是……离神京太远了。
有着这样一位能干的女婿也可,只是还要再看对虏一战,那时候才是板上钉钉。
贾珩再次拱手道:“臣谢过娘娘。”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见得远处来了几个宫人,簇拥着一个窈窕静姝的少女款步而来,正是咸宁公主。
“母后。”咸宁公主看向不远处的丽人,见着身形颀立的蟒服少年,欣喜唤道。
“咸宁,过来了?你母妃呢?”见着来人过来,宋皇后狭长凤眸眼波莹莹如水,语笑嫣然问道。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妃她已在坤宁宫了,母后,这天这么热,怎么不乘着肩舆。”
说着话间,却将目光看向贾珩。
宋皇后轻笑道:“还好,这会儿暑气下去了,就和子玉一同走走,说说你的事儿。”
咸宁公主闻言,一时就有些羞喜交加,清丽脱俗的脸颊上见着浅浅红晕,低声道:“母后方才和贾先生说着什么?”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少女身形窈窕,明艳动人。
因为先前陈潇的事儿,他等会儿想和咸宁问问原委。
几人说着,来到坤宁宫,此刻暮色自天穹泻落,殿里殿外有宫女点着灯笼,轩敞、奢丽的殿宇顿时明亮起来。
端容贵妃从绣墩上起身,见宋皇后身旁并无旁人,问道:“姐姐,陛下还在内书房批阅奏疏?”
“陛下说一会儿就过来。”宋皇后玉面之上笑意凝滞些许,道:“我们先坐下叙话。”
“明天的事儿,姐姐都准备好了吧?”端容贵妃问道。
宋皇后轻声道:“已经准备好了,太后那边儿其实还是想回洛阳一趟,老人家一直心心念念许久了,这次韩国太夫人领着几个诰命还有冯家的人过来,更是让太后心头生出了几分动身”
端容贵妃柔声道:“先前河南那边儿生了乱子,现在变乱初定,倒也能过探探亲,只是许多年过去,物是人非,说来,我与姐姐也有许多年没回过洛阳了。”
听容妃提及家乡,宋皇后美眸现出一丝缅怀,柔声说着。“再看看陛下的意思吧,陛下这两年也有前往洛阳之意,关中这几年冬天冷、夏天热,陛下近年也有巡幸洛阳之意。”
贾珩心头却是微动,思忖着崇平帝的心思,其实,在督豫之时,洛阳、开封两地都有行宫。
在隆治年间,太上皇喜欢到处巡幸,在洛阳、开封、金陵都有巡幸,让太子留守神京。
而在洛阳、金陵一中一南两京之地,待上几个月处理政务都是家常便饭,也不全都是贪图享乐,隆治帝前面二十多年,文治武功都是可以称道的,甚至可以说是隆治盛世。
而崇平帝荣登大宝之后,已经十多年都待在神京城,是不想去吗?倒也不是,太上皇就在神都荣养,崇平帝可以说是哪儿都不敢去,谁知道回来之时,神京会不会城头变幻大王旗?
当然也不会让太上皇再去金陵,相当于父子两人都耗在了神京,当然出去不出去也没什么不同。
但这种势必不能长久,国朝立国百年,经过太宗、隆治两代帝王的巡幸制度,没有天子不得出京的规矩,只是太宗俭朴,巡幸都是轻车简从,带着政治目的,而隆治奢华,排场重大,游山玩水,江湖猎艳那是都不耽误。
故而,如果有机会,崇平帝肯定要巡幸金陵,对错综复杂的江南官场进行整饬。
但这一切……或许要等太上皇驾崩之后了,而这几年关中夏热冬冷,只怕经过恭陵坍塌一事的太上皇,真没两年好活了。
贾珩目光闪了闪,不怀好意想着。
这时,宋皇后看向正在与贾珩轻声说话的咸宁公主,道:“止儿,太后是怎么说的?”
咸宁公主转眸过来,清绝姝丽的容颜上见着思索,声音如冰雪融化,清澈明净,道:“太后说国家近年多事,不要大操大办,铺张浪费的。”
宋皇后点了点头,雪肤玉颜上见着浅浅笑意,说道:“但也不能失了天家体面,难一些,苦一些,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担着就是了。”
婆婆说是那般说,但这个生日还是要好好张罗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