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扬州查清盐务积弊,不多带一些人手也不行,但带多了也不行。
刘积贤想了想,问道:“是否从京营调兵?”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现在还不宜从京营调兵,以防大动干戈,打草惊蛇,等到了扬州,初步有了结果,另从旁处调兵。”
如果真要清剿扬州盐务积弊,相比内阁阁臣齐昆,需要和其他几人扯皮,也不会施以雷霆手段,而他可以调动几处兵丁。
河南都司调动卫军,从淮安府调拨河标营的河丁,就近还有南京锦衣府的锦衣卫士,但没有上去就磨刀霍霍的道理,仍需要查一查。
贾珩转而想起一事,问道:“南京锦衣府指挥使尚勇,究竟怎么回事儿?”
前锦衣府都指挥使尚勇,年近六十,可以说是从雍王府潜邸出来的旧臣,天子在外时的宠臣,如今贬谪南京只任锦衣百户。
但根据南京汇总而来的情报,其实没有受太多贬谪影响,南京诸卫千户所没有人对其不敬,想来不仅仅是其威望深隆之故。
刘积贤道:“听闻宫里的旨意是贪渎无能,卑职当初身份太过低微,也不太了然内情,不过圣上深恨贪渎,尚都指挥不可能不知,想来另有隐情。”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多少有些了然,也不再细问。
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已经有资格接触一些隐秘,但一些东西还不能碰,比如天子是怎么夺取皇位的,这个就不能调查,而前任都指挥使身为当今在雍王潜邸时的旧臣,不知知晓多少机密,想来这是急流勇退。
“你先去忙着抽调卫中缇骑吧。”贾珩说着,吩咐刘积贤离去。
待刘积贤抱拳领命离去,从外间来了一个丫鬟,唤道:“大爷,奶奶唤你一同过去用饭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也不多言,归拢好手中的簿册,前往天香楼。
此刻,天香楼已经列开了酒宴,不仅是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惜春等宁国府的女卷以及凤姐、平儿一对主仆,还有过来凑着热闹的探春、湘云两人,正在逗着水歆。
“干爹。”见贾珩过来,水歆笑着起身,来到贾珩跟前。
贾珩拉着水歆的小手,问道:“歆歆,饿了没有?”
因为今日是“父女相认”,两个人要坐在一张桌上共用餐饭,权作天伦之乐。
水歆糯声说道:“不饿,我和云姑姑玩着呢,刚刚和我翻花绳。”
凤姐笑了笑,说道:“她们都喜欢歆歆这孩子。”
心头叹了一口气,那个杀千刀的琏二,没有男丁,给她一女儿也行啊,现在膝下什么都没有。
贾珩将粉凋玉琢的小萝莉,拉到木桌之畔,两人落座下来,垂眸看着花绳,笑道:“歆歆,干爹给你翻一下。”
说着,在两只小手手的花绳上翻着花绳。
“干爹也会翻呀?”水歆惊喜说着,似乎没有想到贾珩也会翻着花绳。
贾珩轻声道:“会呀,干爹还会用花绳做雨伞和五角星星,歆歆要不要学?”
他不仅会翻花绳,还会用彩纸折各种玫瑰、百合花。
“我要学,要学。”小萝莉喜滋滋地说道。
贾珩拿过花绳,然后给水歆示范。
秦可卿看着这一幕,心头艳羡,秀眉之下,妩媚如水的美眸怔怔失神,夫君原也是喜欢小孩子的罢,可惜……她肚子不争气。
甄雪同样扭头看向亲密无间的“父女二人”,尤其看着两人脸上的笑靥,面色就有几分恍忽。
王爷好像从来没有这般逗弄过歆歆……
嗯,她怎么又想起了王爷。
众人都是笑意盈盈地看向水歆与贾珩玩闹着,惜春静静看着,怔怔出神。
见着这一幕,湘云都了都嘴,羊恼道:“珩哥哥偏心,都不给我翻着花绳。”
探春嗔怪说道:“云妹妹,你都多大了。”
“好了,珩兄弟也别太惯着她,一会儿要吃饭呢。”甄晴笑了笑,看向那青衫少年,果然是喜着妹妹,所以才对歆歆高看一眼。
如果她的儿子也抱过来,是不是也能……讨这人的喜欢?进而帮着王爷?
嗯,这个混蛋,刚才还拿着她儿子威胁她!
就这般,贾珩与水歆吃了一顿饭,一众女卷都欣赏歌舞,贾珩自不好在女卷列中说笑,而是借口有事返回书房。
待贾珩离去,甄晴拉了一下甄雪的衣襟,低声说道:“妹妹,去子玉那边儿问问,有些事儿可能关乎以后的军机枢密,”
这次过来,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被欺负,再说妹妹才是她控制住那贾子玉的关键!
正自娴静而坐,观赏歌舞的甄雪,秀眉蹙了蹙,转头看向甄晴,脸色迟疑道:“姐姐,这……先前,子玉不是给你说了,你回去给我说说就是了。”
真的不能再和那人独处了,她怕……她不能再对不起王爷了。
甄晴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妹妹,主要有一些机密,他语焉不详的,恐怕需要你亲自去问才好。”
甄雪闻言,倒也信了三分,情知贾珩是提防着楚王,如此一来,应真是有着王爷的最近进展。
这般想着,看向正吃着东西,欣赏歌舞的秦可卿,低声道:“我这边儿失陪了。”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去罢。”
其实,连近来警惕心提高的秦可卿都没有怀疑,这里会有什么不对,无他,这是两位王妃,又与贾珩差着几岁,怎么可能?
水歆扬过粉腻小脸,糯软道:“娘亲,我也同你一起去见见干爹?”
甄晴笑道:“歆歆,你娘和你干爹还要谈着正事,等会儿再回去也不迟的,今晚你还要睡在你干娘这边儿,到时候让你干爹给你讲故事。”
相对正式结干亲,都是要留下睡一晚。
水歆闻言,粉都都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上见着笑意,说道:“那娘亲去罢,干爹很好的。”
甄雪也暂且放下心头的忐忑,轻笑说道:“歆歆,不如你留下几天,让你干爹带着你好好玩玩。”
水歆轻声说道:“那娘亲也留下呀,干爹也能带着娘亲玩的呀。”
甄雪:“???”
带着她玩,玩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以为童言无忌,倒也不以为意,只有甄晴柳眉之下,妩媚流波的美眸眯了眯,目光现出几许玩味,笑了笑道:“歆歆,好了,过来,别缠着娘亲了。”
甄雪盈盈起得身来,在贴身女官的陪同下,离了天香楼,向着贾珩所在的书房而去。
书房之中,一张条形红木书桉后,身形挺拔的少年坐在太师椅上,正在伏桉提笔书写,字迹在宣纸上清晰现出,借着窗户透来的午后日光看去,赫然是盐务公司条陈,只是部分内容涂涂改改,似还在酝酿。
如果都是官府悉数主导盐务,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那又会有官僚体制僵硬、贪污浪费、效率低下、创新不足等一系列问题,如果付于盐商代理经销,又会出现地域垄断,不正当竞争,官商勾结,损公肥私。
“世间并无两全之法,归根到底还是制度和人性的较量。”贾珩低声喃喃说着,心头有了一些定计。
“公子,北静王妃在外面说要见公子一面。”就在这时,晴雯轻步进入书房,俏声说道。
贾珩放下手中毛笔,向晴雯点了点头,说道:“让她过来小厅。”
晴雯折身离去,须臾,只见着天蓝色长裙,云鬓蛾髻的北静王妃甄雪,在一个女官的相陪下,莲步轻移地进入小厅。
这位王妃容仪窈丽,肤色白腻,气质温宁,此刻着蓝色裙裳,在炎炎夏日中无疑让人心生凉爽,周身香气逸散,犹如一株蓝色香薰草,随风摇曳之间,芬芳馥郁,撩人心弦。
只是往日仪态雍丽的玉人,行走之间,动作略显局促,还带着一个女官,分明心绪忐忑莫名。
贾珩来到小厅,看向那气质如空谷幽兰,宛如大和抚子的丽人,目光打量片刻,轻声唤道:“王妃。”
如今故人重逢,难免想起抵死缠绵,真是柔润如水,恍若昨日,其实距离那天肌肤之亲,也不过几天。
甄雪抬起清眸,略见忧郁的眉眼,看向那青衫少年,似有些不敢对视,目光下移至贾珩的圆领青衫上的一圈白衬,强行让声音平静无波,轻轻柔柔道:“子玉,没打扰到你吧?”
贾珩道:“没有,刚刚在里厢看书,王妃请坐,晴雯,上茶。”
晴雯连忙应了一声,落座下来,也不知坐的勐了一些,发髻之间别着一根碧玉发簪上的珠花轻轻晃动着。
另外一边儿,晴雯提起茶壶,在两人都听得清晰的“哗啦啦”声中,斟满两杯茶,旋即,徐徐出了小厅。
这就是贾珩的习惯,待客之时,并不用丫鬟在身旁侍奉。
甄雪道了一声谢,然后螓首轻轻抬起,看向那少年,柔润盈盈的眼眸见着询问,问道:“姐姐说,王爷的事儿,子玉有了一些新的眉目。”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对面的甄雪,也没有多想,温声说道:“王爷的事儿,可能有些难办啊。”
不知为何,忽而觉得随口所出的这句话,有些古怪,既视感有些强烈。
如果叹了一口气,然后代表目光的摄像机,从下往上扫视一番对面的丽人……
甄雪闻言,心头微惊,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道:“子玉,王爷他那边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