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是一阵默算,这次有几个报出了数字,杜魏石点点头,继续说道:“朝廷税赋都有定制,收多少都得入户部统计,这些钱不会从屯粮中取,自然得摊派到你们身上,于是你们平白无故就多了八百文钱的税要交。”
“这些钱还只是小吏小官收的、按照已经形成定制的规矩算的,上面的官将不要继续分润?除了这些名目之外,难道不会再立新的名目?到最后层层加码下来,你们所要缴纳的税赋便是朝廷正税的几倍有余,此所谓苛捐杂税,你们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但这些钱粮朝廷却甚少能收取上去,最后都肥了各层的官吏将帅。”
屋内屋外都是一阵骚动,这些卫所军民平日里也知道朝廷税赋沉重,可他们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又有谁能弄清楚这些苛捐杂税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听了杜魏石的讲解,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一个个止不住的讨论起来,有人还高声怒骂着贪官污吏。
“安静!我的课堂,不容喧闹!”杜魏石将充作教鞭的木棍在墙上重重敲了敲,“教室”内外顿时安静了下来,杜魏石满意的点点头,炫耀似的朝着吴成杨了扬下巴,继续讲解道:“我之前说过,苛捐杂税大多来源于摊派,按照朝廷规制,摊派的捐税本是临时的,一旦事情了了,这捐税也该免了,但若就这么免了,养肥的那么多官吏将帅吃什么?”
“故而往往摊派之后就渐渐成了定制,你们要缴的捐税也就越来越多,而你们不可能永远丰收、土地也不可能永远肥沃,苛捐杂税也不会因你们歉收而少征一分,你们总有缴不上税的时候。”
“缴不上税,就只能去借贷借租,世面上能借到的租贷,只有像张家那些地主家里的高利贷!”杜魏石说到张家时有些咬牙切齿,旋即又恢复正常:“《大明律》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可诸位想想,张家每次放贷收租,可曾按朝廷规定行事?哪次不是利滚利的高利贷?哪次不是在朝廷税赋之上再加租额?”
“朝廷发给你们的军屯田,抵押给张家后,要缴纳押租、批田钱,收获之前要预付一年租额,还有小租、纳干、圆好谷、送租、过期租、换田提租等等,甚至交租之时还用大斗大称多收少给、明目张胆盘剥敛财!”
杜魏石顿了顿,见屋里屋外的人群又有了些骚动的迹象,“教室”内坐着的新卒们也是个个愤慨,又冲吴成微微笑了笑,声调忽然提高:“层层盘剥,所以张家越来越富、你们越来越穷,张家和官吏们吃得脑满肠肥,你们却要每日挣扎活命!”
“朝廷要抵御鞑虏、要稳定天下,摊派加税也就罢了,那些贪官污吏、张家那些士绅豪门,他们为你们做了什么?凭什么吃着你们的供养、一个个生来便衣食无忧、富贵荣华,却让你们这些辛劳产出、征战沙场的人们困死、穷死、饿死?”
“都是一个鼻子两个耳朵,谁规定了有些人生来就该富贵?谁规定了有些人生来就该受穷挨饿?你们如此辛苦的挣命,是因为你们懒惰无知、天生如此,还是因为有人把属于你们的财富夺走了?”
杜魏石深吸一口气,看向吴成方向,却见绵正宇眉间皱成一团,吴成却挂着一丝微笑,朝他微微点点头,杜魏石也点了点头:“这道题,是我留给你们最简单也最难的一道题,没有答案,要如何演算回答,就去追问你们的本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