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做实事的人却没有几个被记住的。
冷眼瞅着钱谦益在那边众星捧月,这边送行的队伍别有一番气氛。
“各位,相处虽短,情谊不倦。此番诸多奇遇,还望诸君共勉。他日天各一方,只愿平安顺遂。”
这个年代的告别不像后世,再见很容易。
这时的告别,真的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众人拱手回礼,纷纷送上礼物,供侯恂、刘宗周路上吃用。
刘宗周着重关注了左梦庚和黄宗羲。
他先对左梦庚道:“你虽年幼,然少年老成,处事自有其道。切记勿贪功冒进,须步步为营。一步错,则满盘皆输。”
左梦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晚辈记得了。”
想了想,他对刘宗周也有嘱托。
“此去京师,仕途险恶,若事不可为,当思谋退路。大不了重还天下一个模样,念台公勿做愚忠之举。”
刘宗周没有说什么,默默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又对黄宗羲道:“太冲,你虽较左家小子痴长几岁,然人情练达远远不及。留在此地,如遇危急,当请教他为上。”
黄宗羲全都答应下来。
“学生记住了。”
另一边,侯恂也在对周游最后询问。
“真的不打算去京师了?”
周游摇摇头,态度很坚决。
“朝纲紊乱,人人自危,不是个做事的地方。小侄想好了,便留在本地,跟着左家兄弟,或许能开创一番局面。”
侯恂苦笑不已。
“你们年轻人啊,当真是胆大妄为。算了,我也不拦你,但须知不管做什么,都要多为天下黎民着想。汝父英烈之名,是为了这个天下,而非为一家一姓。”
周游听出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叔父既有心思,为何不当机立断?”
侯恂凝视着京师方向,神情晦暗不明。
“总要再试试。吾等为之呕心沥血多年,说要放下,不甘心呢。”
周游明白了,也就不再劝。
左良玉凑过来,对侯恂恭谨如旧。
“老大人,小的就在保定。如果吩咐,只需派人来传个信就行。”
侯恂稍微宽慰几分,对左良玉温言了几句。眼光瞥到远处,不禁调侃道:“昆山,想好了和徐玄扈结成亲家吗?”
左良玉跟着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左梦庚已经到了马车旁边,正和徐若琳隔着车窗细细说些什么。
看到这一幕,他不但不难为情,反而笑的很是得意。
他也不认为自己一个区区都司,就能攀上名满天下的徐光启。
可假如儿子自己了得,让女娃子心甘情愿呢?
左梦庚可不知道老爹的土匪心思,正在和徐若琳说着正事。
“你回去之后,见着玄扈公,还请帮求些西洋作物种子。”
左梦庚不知道玉米、土豆在这个时代叫什么,只好说的笼统。
见徐若琳看过来,他解释道:“临清今年大旱,庄子上也是颗粒无收。我就想着,或许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倘若明年再旱,便试试外来物种如何。”
虽说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玉米、土豆能否取得成效,左梦庚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死马当作活马医,总得试试嘛。
徐若琳仔细记下,轻声道:“左梦庚,你说的那些算学问题,还有那拼音,我回去之后可以钻研吗?要是说了出去,有没有关系?”
左梦庚拿出一个包袱,递给她。
“知你对这些喜欢,我昨夜都写了出来。你回去之后,如有什么不解的,尽管来信。”
接着包袱,徐若琳心底甜滋滋的。
小心看了一眼做梦跟,竟没有忍住,有些话脱口而出。
“左梦庚,这些日子……是我最欢喜的时候。”
一个女孩子,说到这个份上,几乎代表了一切。
左梦庚认真看去,女孩明艳绝伦,有牡丹的浓艳,又有百合的清幽,更有清莲的卓雅。
“我认识的徐若琳,是天下间最独一无二的女孩。只盼何时再见你,如往日那般畅谈。”
徐若琳西子捧心,幸福感从里到外肆意弥散,不敢承受世人目光。
“我……我走啦,你……你来京师吧。”
车驾辚辚,临清在身后越来越远。
端坐在马车中,徐若琳抱着包袱,嘴角的笑意始终消散不去。
“徐姐姐,你胆子真大。”
侯方域和她同乘一车,目睹了全部过程。
徐若琳回过神来,先是一慌,随即发现只有一个小屁孩,迅速冷静下来。
“等你大了些,就会明白,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侯方域还不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四公子,还很小的他当然不懂。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诗词还是让他脱口而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