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娘跟黄豆吵了几句,哪里说得过他,这娃儿从小就跟哥哥姐姐妹妹们吵惯了的,小嘴巴特会拐,一扯扯老远,都没边了,气得柳儿娘对他直瞪眼。
菊花忍不住偷笑起来,梅子也悄悄地捏了捏她手心。
板栗趁着柳儿娘喘气的当儿,上前跟小大人似的对她道:“孙奶奶,你来了现在,一直说不停,也不让我们说话。你问问板儿,我们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一个村的小娃子,哪天不都是打打闹闹的?我跟泥鳅一天要打好几架,谁也没生气过,三顺叔也没跑来骂我欺负泥鳅,我奶奶也没去骂泥鳅欺负我。”
秀气的泥鳅依旧留着杩子盖头,只在顶门上扎了个结,他听板栗这么说,便往前一站,睁着黑亮的眼珠对柳儿娘道:“孙奶奶。我们常打架的。我还跟亮子打架哩。我打不过他,就跟板栗一块上,才把他打倒了。大嘴叔也没骂过我们哩。”
阔嘴巴、大鼻子的赵亮听了这话,呵呵一笑,嘴巴裂到耳门。摸着脑袋连连点头。
葫芦却问那个大一些的小娃儿道:“七斤。那往后是不是咱们都不要理你了?为这点小事把大人都扯进来,说那些有钱了、当官了的话。谁都跟你这样?”
七斤听了心慌,又见小伙伴们都鄙夷地瞅他,觉得很丢人。遂涨红了脸对奶奶道:“奶奶。我们闹着玩的。哪一天不打几架?刚才是板儿推倒了青山,我们才哄到一块打闹的。我跟板儿又没摔坏了。你快去姑姑家吧。”
柳儿娘见孙子帮人家说话,以为是被欺负怕了,气得脸都变了色。喝骂道:“你个缺心眼的小砍头鬼,人家哄你哩。你当真哩?这打了人,还编出一套理由来,个个都帮他老张家。嗳哟!这清南村没法住了……”
她拍着大腿干嚎起来。
却听一声清脆的童音大喝道:“葫芦,板栗,走啦!咱们男人家,跟她个娘们掰扯啥?你能扯得清?夫子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菊花听了一呆,循声望去,却是赵锋那娃儿,真是好大一个“小男人”——
头上扎着两个小羊角,穿着紧身利落的短装,手里握着张杨送他的木剑,轻蔑地瞧着柳儿娘。见她收声张口结舌地看向自己,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然后翻眼望天,一副不把她当回事的吊儿郎当相。
柳儿娘咽了下口水,她还真有些怕这娃儿:一岁多的时候就敢跟她打架,这会子都九岁了,壮实的很,看起来倒像十一二岁的样子,要是她再骂,没准这小子就敢领着一帮娃儿把她一顿狠揍。
正生气的时候,黄豆跳了出来,昂首挺胸,展尽平生所学,煞有介事地说了一通话,噎得柳儿娘直翻白眼,一声也不敢言语。
“就是,跟她扯不清。‘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斗大的字不识两箩筐,还喜欢骂人,也不嫌丢人。‘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板儿,‘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你自己说,咱们可是欺负你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菊花听得心里直抽,直想放声大笑,差点憋成内伤;小葱也很无语地瞅着小表弟,这娃儿想必觉得这几句话念出来吓倒一片人吧!
板栗和葫芦一边一个,拉着这小子转头就走——实在太丢人了!
旁人不懂,李敬文、泥鳅等大点的娃儿还是懂的,他们听黄豆胡乱拽文,一个个笑得弯了腰。
柳儿娘不知小娃儿们笑啥,还以为黄豆说了好高深的学问哩,因为,她常听孙子在家读“子曰”。她不敢回话,怕说错了娃儿们笑得更厉害,只得恨恨地看了杨氏和菊花一眼,一言不发,拉着孙子转头就走,扯得两娃儿直趔趄,嘴里抱怨不休。
这里众人哄笑着也跟在葫芦身后往郑家去。
菊花见赵锋瞅着柳儿娘的背影,十分得意的模样,故意板脸道:“锋儿,你好本事哩。照你那话的意思,菊花姐姐也难养,是不是?”
赵锋难得地红脸道:“又没说菊花姐姐。”
菊花疑惑道:“难道我不是女子?”
赵锋吭哧两声说不出话来。他不喜欢读书,哪懂那许多东西,也就记得几句现成的,这一句常被小娃儿们用来骂人,他自然就记住了。
小葱撇撇嘴道:“这句话的意思根本不是说女人的,三叔乱说。”
李敬文和泥鳅急忙问小葱,这句话难道另有解释?
葫芦见小葱不说话,便主动道:“这个‘女’指的是‘汝’。”
李敬文诧异地问道:“夫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葫芦等人看了菊花一眼,就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