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去看向晚,“晚晚,可以说吗?”她低吟了句:“想说就说,也不是什么秘密。”随后陆续道:“早年晚晚一家人遭遇车祸,她父母都双亡,而她的父亲曾提拔过老头子,发生那件事后,老头子就将晚晚带回来了。”
这事蹊跷啊,向晚父母双亡,就算年幼怎么着那抚养权也该是由她亲戚接手,怎么就变成是陆父将人带回家了呢?陆续似知道我心中疑惑,又缓缓开口解释:“晚晚那年不过十六岁,亲眼见证双亲身死眼前的惨况,几乎顷刻间神智就崩盘了。记得老头子把人领回来时,她是完全封闭在自己世界的,无论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这种情形下,她的亲戚都纷纷逃避责任不愿照顾,这时老头子出面,几乎是感恩戴德的把人送出来了。”
我下意识地去看向晚,说不上来原因,就想看看这时候她的反应。只见她双眸垂视,面无表情,就好像陆续口中说得那个人不是她。直觉开口而问:“那后来是怎么好的?找医生?”
陆续摇头,“医生那边看过,但都没成效,甚至老头子还找过心理医生也都没用。那段日子,晚晚就活在只属于她的世界,任何人都走不进,直到......一次特殊的经历。”
在讲到末尾处他似涩了下,令我有些奇怪,究竟是一次怎样特殊的经历,让向晚那算数自闭症的症状连医生都看不好,却奇迹般地好过来了。
这时突听向晚开口问:“阿续,那一年你多大?”陆续沉吟了下,答:“十一吧,你来家里时我八岁,差不多过了三年你才好的。”向晚的语声从之前的尖锐多了温和,似有诸多感慨:“没想到你将那些旧事记得如此清楚,连我自己都忘了,今年你有二十八了吧,,一晃眼就是十七年,如果再算上那在梦中的三年就是二十年。”她不自觉地去摸自己鬓角,轻声说:“我老了。”
“晚晚,你没老,还是像我第一次见你时的十六岁模样。”
向晚笑出声来,“你这张嘴,与小时候真不像,那时候连我是傻子的时候,你都可着劲的欺负,明目张胆地骂我,不过也没少被老师抽。”
陆续也跟着笑了起来,低低缓缓的,嗓音磁厚,“你不是傻子,就是暂时封闭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而已,可真是应了好话听不见坏话却听百里,我好好跟你说话你都无动于衷,可当我指着你鼻子骂你时你却会看我,后来偶尔还会开口,就是多半是骂‘你猴子’,也不知道意思是‘你是猴子’还是‘泥猴子’。晚晚,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得意,连老头子都束手无策,我却能跟你对上话。”
我发现自己完全插不进他们的话,应该说插不进他们的世界。那是一段我永不可能存在一丁点位置的过往,它发生在过去,不是我认识陆续前,而是我可能还没出生,或者只是森林里未蜕化成人的虎狮的孩子。记得在黑竹沟时,听过陆续讲关于猴子的故事,称他儿时被唤泥猴子,原来这称呼源自于向晚。那时他是在想念她吧。
这时又传来陆续的语声:“后来想,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在那次我们一同溺水时,我把你推上岸,你看我渐渐没顶沉下去,才能大声嘶喊出来引来老头子。老头子也真够心狠的,把我从水里捞上来就往岸上一丢,回头就抱起尖叫不止的你往医院奔,都不看看我死活。后来还是我自己爬起来回的家,回头老头子领着你回来,把你安顿进房就狠抽了一顿,骂我不该带你到水边去,那次我躺床上足足三天三夜没下得了地。”
我没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陆续,他讲的这段溺水是在格尔木宾馆内酒醉又被我淋水后梦回的那次吗?难怪傻愣愣的像个孩子,原来那一年他才十一岁。难以想象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在溺水后,要把十九岁的大人救起还要送上岸,而自己却沉入水底。陆父未免也有些心狠,陆续怎么也都是他儿子,至于为救一个外人而不顾自己儿子吗?
但看陆续的语气,似乎并没怨怪任何人,即使口里埋汰着他父亲,并不见他有不甘的情绪。回想起那晚他入睡前嘀咕了句:......没事了,说了我会救你的。
前面的称呼含糊不清,是咕哝在唇间的,我没听清,当时还心里酸涩了一把,以为是说的韩冬灵。如果那时我听清了他唤的名字的话,应该会对关于向晚的事追问到底,也不会在第二天那么容易就被他糊弄瞒骗过去。
从回忆的那些过往里,能感觉得出来他们两人的感情很好。向晚比陆续大了有八岁,从他们对话的态度看并不像是情侣,更多的是家人的亲密。这其中与向晚早年不幸遭遇,丧失神智等同孩童有不少干系。陆续等于是找到了一个没有情绪的玩伴,两人相伴共走了三年,之后向晚清醒过来,即使不再心智不成熟,那也是已经融入进陆家包括陆家父子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