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哥怔了怔,没再斥骂他。疯子这趟生死劫难后,相比以前着调了不少,有时候说话往往一语中的。他心里一合计,也就不管陆续意愿了,直接去办了出院手续。
除去一开始无意识时,三人像是被放逐在医院的流浪客。后来清醒了,梁哥就联络上了旧友,拜托对方又是帮办理临时身份证,又是送钱过来的。所以到这时伤势痊愈要出院,已经完全可掌控全局,车子前阵子也让人给捎过来了。去门外叫来了辆出租车开到住院部楼底下,就见疯子特神气地推着陆续的轮椅出来,也不知道他兴高采烈个啥,一听出院,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两人合力把陆续给抬上了后座,正要返身,听到长久沉默的人低哑而问:“去哪?”
梁哥顿了顿,回头解释:“先去机场,坐下午最早一班的飞机。我们回自己城市休养,那边医生和护理都已经联络好了,医术只会比这边好。”见陆续没有开口,就关上了车门。
回头看到疯子在那探头探脑张望,“你干嘛?”疯子愁容满面地答:“老梁,小六一人霸占了全部后座,我跟你是要都挤在这副驾驶座位上吗?可能要被交警拦下来吧。”
梁哥哼了声气,直接拉开车门坐进,用力甩上,然后才对窗外的疯子丢了句话:“自己叫车去。”
当飞机起飞的那刻,陆续才从晃神中醒过来,他侧头看窗外不断升高的云层,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虚和寂灭感。就好像,他离开的不是拉萨这座城,心在一丝丝地抽痛着。
是因为日日夜夜折磨他神经的那个影像吧,古洞在昆仑山死亡谷,离开拉萨不远,这一飞离,天各一方,可能,这辈子都记不起了。他闭上了眼,任由钝痛在心口泛开。
回到熟悉的城市,看着街景在车窗外倒退,却觉异常陌生。陆续觉得,即使此刻还活着,身体里有一部分死了,灵魂在一点点腐朽。
或许就此躺下去,瘫痪、中风,到最后成为植物人,直至闭上眼。
可令他震惊的是,半年时效一过,就在他已经彻底放弃自己时,脑中那残存的影像却在一点点清晰起来。首先辨识出那是一个女人,她站在远处,发梢微扬。只看着这样的背影,就觉心间柔意涌现。当古洞经历一点点透进脑层时,他再也无法淡定,或者说他再没法自弃。
因为光是让脑子里的残影重现恢复,就耗去他全部体力。他必须要好起来,才能复原全部关于她的事件。找来了梁哥,讲出自己要求时,看到他惊喜和激动的眼神。
之后开始日复一日的复健,从全身不能动瘫软在床,到慢慢坐起,再到下床迈开第一步。记忆中的影像,确实是随着他身体的变好在慢慢清晰,而越清晰,他就越加痛。因为仅凭记起的那些,他就开始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了,哪怕还想不起她的名字,哪怕看不清她的样子,已看到影像中她一次次与自己生死相依的画面。
他爱着这个女人。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韩冬灵他不是不记得,可“冬冬”这名字离他好远好陌生,他敢肯定那个身影绝不是韩冬灵。记起的越多,渴望的也越多,越来越想知道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长什么样?还有,最重要的,她在哪?
陆续躺了半年,复健却有一年之多,终于走出医院大门时,回首后看,恍如隔世。
梁哥靠在车前默看着越走越近的身影,等只剩十来米远时,他起步走上前相迎,但陆续却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阿续......”回身而唤,却见那道身影彷如没听到一般继续笔直向前,梁哥无奈只得追上几步与他并肩,“你还怪我?关于我父亲......”
“梁哥,”陆续顿住步子,眯着眼看前方,“你瞒着何建国是你父亲,为了一些目的接近我,这些都可以原谅,但唯独一件事无法原谅,关于古洞,你不该骗我。”
“我......”梁哥窒了窒,蹙着眉解释:“在拉萨那会,我是真记不起来。那个洞穴太诡异,它似乎有一种能对人致幻的气息。”忽略陆续嘴角勾起的讽刺弧度,他移转视线凝往别处,“后来记起也是零碎的画面,而且最后你们的生死杀戮,我并没有参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