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蓝田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眼下随着大雪一降,积雪没胫,绿林兵本就冬衣不足,坚冰在须,缯纩无温,堕指裂肤者不知凡几,甚至有在夜晚冻死的。
宛王刘赐也裹在裘服里抖得不行,只暗道:“常说六腊不兴兵,在南边时不知,吾等打唐河一战,也是这时节,来了北方才知道,寒冬雪天不可作战。”
……
“雪天,才是杀人的好气候啊。”
飞雪落在岑彭手上,不管营中如何诽谤,也不管多少人暗暗向魏王弹劾以谤书,岑彭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在厉害的将军手中,气候、地形都是他的武器!
岑彭看向郑统:“将军,大雪封山,还敢再出击么?”
“有何不敢?”
雪将郑统眉毛胡须都染白了,他却忽然不惧:“这点雪比起比起边塞,算个屁!”
岑彭颔首,向郑统及八百死士敬热酒送别,目送他们经一处叫“火烧寨”,据说是樊哙放火通信,常年黑漆漆不生草木的地方,上了荒山。
这是当年刘邦派樊哙翻山越岭,袭击峣关相反的路线,登七盘,经乱石岔、蟒蛇湾、风门子,抵达了峣山山脊,却见天地开阔,大雪之后,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银装素白。
眼下连飞鸟、野兽都不见踪迹,只有千八百名披着素裳,裹着冬衣的魏军迈步在深足没过脚踝的雪地里。
掉队严重,有人脚直接紫了,换了一般士卒肯定会打退堂鼓,但这是郑统组织的敢死之士。
郑统抓了一把雪往脸上一擦,一行人继续前进,连下十二道坡,可算是绕过了不算高的峣山,关南的绿林军大营就在远处十里外。
斥候钻回来禀报:“将军,今日绿林大多缩在营帐里,连各山口小路戒备都松懈了许多。”
郑统冷笑:“这大雪封山,南人见了雪就缩脚,却不知吾等北方穷苦人,这天气里,依然要去砍柴打猎。”
他回过头,看向掉队一半后,尚余数百人的士卒们,人人皆裹素色白袍,跟给人服丧似的。这次他们越过山岭,不为袭击绿林粮队,而是要直捣其老巢!
“等岑君然的信号!”
郑统以水就着干粮艰难下咽,等了许久,就在不少士卒要在低温中昏睡过去时,忽然峣关以北,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在多日的试探进攻后,岑彭今日,终于来真的了!
绿林大营仿佛炸了锅,缩在帐内的士卒纷纷被催着拎起兵刃出了帐篷,一部分人去关上支援,其余则负责运送箭矢等物,要命的是这大冷天里,烧个水都烧不开,想用来烫“蛾附”的敌军都不方便。
“将军,杀出去罢!”
眼看岑彭这次动了真格,敢死之士们都颇为兴奋,他们是魏军中甲兵最精、待遇最好、立功最多、赏赐分地也最丰厚的一支,伤残者都会被安置到后方去,又有郑统做首领,都敢打敢拼。
郑统却不急了,抿着嘴等啊等,一直等到绿林被岑彭今日格外凶猛的攻势打得营地有些混乱、有些顾此失彼之际,才赫然起身。
戴着鹿皮手套的双手,抄着刀盾,猛地一拍!
这动作震得头顶的松树上积雪掉落,撒了郑统一头一脸,使得原本憋足了劲头的兵卒顿时破防,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郑统晃掉胄上的雪花,大声道:
“诸君!”
“雪耻雪耻,没有雪,如何雪耻?”
他转过身,举起刀,带着数百士卒,以远超平素的速度,朝远方的绿林峣关大营走去。
“要我说,还得有血!”
……
“三十日,岑君然雪天身冒矢石,亲自带头仰攻峣关,士卒为之振奋;而郑统绕山以敢死之士击其后,破三重侧翼防线,在营中纵火,绿林大乱。攻关之兵先登,斩首俘获数千,我军伤亡千余。绿林余者溃逃上雒,宛王刘赐死于乱军之中……”
腊月初二日,渭北细柳营,第五伦扬起这满是醒目赤字的帛书,告诉万脩、景丹、第七彪等人这个大好消息!
“而这份报捷奏疏,则是以宛王之血写就的!”
满帛都是沙场的血腥味,还有峣山的彻骨之雪啊,但却让第五伦如遇春风,寒意顿消!
因为,若是岑彭、郑统在再不得手,第五伦就要发诏去斥责了。
因为也就在第五伦兵发渭南这些天,隗氏的军队在右扶风集结,多以骑兵为主。
虽然两家在北地郡已进入了交战状态,但还没完全撕破脸。
可现在,绿汉绝对是和西汉达成了某种战略上的同盟,隗氏也已经放弃了对第五伦的幻想。就在昨日,更得知隗崔叔侄集中六郡步骑万余,离开了陈仓,抵达雍地,又向东进至好畴,侵入了魏军辖境!
“赖岑君然、商颜侯及万千士卒用命,关中的东南门,终于合上了。”
第五伦看向众人:“那关好门之后,该做何事呢?”
众人下拜,异口同音:“一如大王之令,痛打入户之狗!”
……
PS:第三章在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