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身后的世界已经消失,那个陪伴了她很久的小女孩也不见了。她慢慢地睡了过去,然后,她就把以前的世界忘记了,或者是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堵看不见的墙,悄无声息地阻断了她的以前和现在。
她不觉得闷,因为这里有许多脑袋可以随便拿下来再安上去的人总在陪伴着她,教她说话,陪她玩耍,牵着她的手教她走路,给她讲一些无声却总能马上印在脑海里的故事,饿了的时候,那些人就会随手从身上掏出一条蜿蜒扭动的虫子,一种同样长了一颗戴着帽子的小虫子给她塞在嘴里。
她就这么吃着这种小虫子一天天长大,而那些小虫子也慢慢地融入了她的躯体和血脉,以至于她渐渐分不清,自己到底应该是跟那些没有脑袋也能到处乱跑的人影是同类呢?还是自己就是一条带着帽子的大虫子?因为随着身体的逐渐长大,她几乎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得到,在自己这个与那些人影相似的躯体之中,其实生活着一条长大了的虫子——它和她一体共生,不分彼此,每天睡着了之后,她会在睡梦里缩进自己的身体,在那条大虫子轻柔的缠绕之下玩耍嬉戏,就像当初在另一个世界里时,她和那个消失了的小女孩一样相处。以至于后来她真的长大了,知道那是一条蛇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害怕——那只是另外一个自己而已。
很多时候,方泊雅静会将那条蛇当成自己的小弟弟,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弟弟。因为她可以在醒来的时候面对外面的世界,而那条蛇却只能蜷缩在她意识深处的某个角落忍受孤独。那条蛇没有告诉她,但她却本能地知道它离不开自己的身体,因为它只是一团虚幻的影子。它在渴盼着长大,渴盼着拥有自己的身体。而这一点,除了方泊雅静之外,似乎没有谁能够帮助它实现。
这是她的使命,如果不能完成,她小小的身体将逐渐不能容纳逐渐长大的蛇弟弟,更不能满足它日渐变大的食量。她已经隐隐地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每次在睡梦里面对蛇弟弟那日趋庞大的身躯和大嘴的时候,她总会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个温驯的蛇弟弟会突然间因为饥不择食而吃掉自己,从而独占自己的身体?到那个时候,自己还是自己吗?不管怎样她都知道,自己已经渐渐地从一个守护者的角色变成了一个被守护者,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自己的这个守护者所吞噬!
她要找到一种东西一次性填饱蛇弟弟那几乎是无底的肚子,或者是给它找到一个化出实体的契机或是躯壳。她在这个黑暗的、没有边际的世界里漫游,寻找,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亮,随即就有一条身躯庞大的紫花巨蟒被一只手从那点亮光里丢了进来。
没有任何一点惧怕和犹豫,她马上扑了过去。因为在她看来那并不是一条吃人的冷血怪兽,而是食物,是能量,更是她的蛇弟弟最适合居住的一座会移动的房子!
所有的无头怪人都蜂拥而来,兴奋得就像碰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盛大节日。那条气势汹汹的紫花大蟒在众人七手八脚的揉搓下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根色彩斑斓又细又长的面条,她把它抓在手里,慢慢地、慢慢地吞了下去。
她吃得很饱,也很累,于是慢慢地睡了过去。她的蛇弟弟不再虚幻,而是披上了一层紫色的外衣,一身鳞甲宛然、扭动间铿然有声的铠甲!
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动作轻柔,却又充满着一种令她心醉的特殊气息,是她的蛇弟弟吗?她很累,只想就这么永远躺在这个人的怀里。
怀里?!方泊雅静猛地睁开双眼,面前是一座陌生的房子,有刺目的光从窗口中透入,一张微笑着的陌生面庞随即映入眼帘,而在她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仍在熟睡的女子!
“你是谁?!”方泊雅静猛地坐起身来,却又被浑身的酸疼痛得一下子倒了下去。
无视她的惊恐和敌意,那个男子轻柔却又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脸上的笑容宛若春风:“你醒了?别着急,一会你就能想起来了,我是张天居!”
方泊雅静还要挣扎,却听那男子背后忽然又传来另外一个似乎很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声:“臭句号!你他妈做的好事!雅静妹妹都不认识你了!还有俺的小静哪!她......她待会醒了,会不会也把我给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个粗野的声音,方泊雅静居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不再挣扎,任由面前的男子握着自己的手,有些迟疑地问道:“张天居?臭句号?我不记得啊!这里......这是哪儿?我......我怎么会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