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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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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我家还是个书香世家。祖上最厉害的做过知州,七品以上的官员更是不胜枚举。

传至我太祖父一辈,家道却日渐衰落。太祖父十八岁考中了秀才,但此后却霉运不断,不是因病因事错过考试时间,就是答题释义对不上主考官胃口,屡考不第。

太祖父年纪渐长后,便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祖父身上,自己选择在乡间私塾教书终老一生。

到了祖父却更是不济,祖父本人无“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终日喜欢与香草药物为伍,虽未正式拜谁为师,但凭着其天资聪颖,十来岁倒是出落的一身看病治人的好本事,诸多民间医生看不好的病,被祖父瞧过后,施以医治,药到病除。

祖父十五岁那年,不堪太祖父要求科考的责辱,愤而离家出走。几年后,祖父留着一把大胡子回到乡间,除了医术更为精湛外,更添得一手驱魔辟邪的本事,从此名震乡里,人称“王大胡子”。

关于祖父离家出走那几年的故事,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大约是去了赣粤交际的南岭,拜了一孙姓道士为师。

老家地处偏僻乡村,民间妖魔鬼怪故事流传甚多,现在看来,有些是愚昧所致,但有些却至今也无法解释。

祖父治病救人和驱魔辟邪的功夫,我所知道的有几例。

一例是邻村一平日活蹦乱跳的两岁小孩,忽然之间不吃不喝,尽是呕吐些黄水,黄水还泛着死尸味,瞧过许多医生均不见好转。

小孩父亲属中年得子,眼见小孩成天呕吐,日渐消瘦,心疼得不行。听人说邻村的王大胡子治奇症有些本事,一天晚上,急匆匆摸黑抱到我家来,恳请祖父医治。

祖父细看后,问小孩父亲最近是否有孕妇摸过这小孩。

小孩父亲回忆起前不久一远房女乡亲路过讨水喝时,这女子感觉小娃娃乖得很,曾跟小孩一起耍了一会儿,看那样子,这女子腹部隆起,势必怀有身孕。

祖父说,这必是阴胎换子之故。那妇人怀孕时肯定过一坟场,被一咒怨极深的枉死小鬼缠体,如今借你小娃来还魂来着。

小孩父亲一听,大骂道,日你先人哦,借我家娃来还魂,太没道德了。当即恳请祖父救这小娃。

祖父说道莫急,我且叫它有来无回,魂飞魄散。

于是叫家人在屋前遍撒石灰,屋堂中间摆了一祭台,上面放祭一死公鸡头,下面摆一盆水,水中放一鸡蛋。

摆完这些祭品,祖父嘴巴嘟囔开始念了起来,不到一盏茶功夫,却见微风轻飘,窗台稍曳,屋前平整的石灰面上缓慢地显现出一对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对小脚印,步履轻缓地朝祭台走来。

此时,小孩父亲吓得浑身哆嗦,但嘴巴兀自喋喋不休地骂,真来了,真来了,日你先人哦。

眼看脚印就要上得祭台,祖父桃木剑一指,死公鸡头忽然“呱”一声张开嘴巴,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怒目圆睁,嘴巴却朝脚印狠狠地啄了过去,啄完后,在地上奋力地扑棱一会,就不动了。

此刻那对小脚印也消失不见了,只见原本毫无动静的盆中鸡蛋却在水中忽上忽下起浮沉来。

祖父见状,喊声“受死!”,举起剑猛地砍向鸡蛋,“噗”地一声,鸡蛋裂开,奇迹一般,生鸡蛋却慢慢流出许多鲜血,布满了整个脸盆。

待鲜血流尽,祖父把剑收起,对小孩父亲说,好了,那妇人腹中阴胎已破,即将流产,不日你娃便可痊愈。

小孩父亲感激地向祖父磕了数个响头,才抱着娃回去。不出几日,果然如祖父所言,那小孩又恢复了原有活波可爱的模样。

另一件事,现在想起来也颇为有趣。

老家农村的妇女大多勤劳能干,却又大大咧咧,说话不像城里人那么文明,口中也经常带着脏字,本村一妇人便因此吃了个大亏。

话说有一日,这妇人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扫晒谷坪。

正扫期间,却隐约看见河对岸凭空多出两块几十米高的巨型石块,并且在缓慢移动,两石块中间弥漫着团雾,仿若有一个巨人在空中挑担,将这两石块挑走一般。

妇人惊讶之余,大喊道:亲娘哎,哪个死鬼恁大力气,挑着大石头赶死去呦!话刚刚说完,那两石块却兀自不动,“轰”地一声从空中掉落,停在原地了。

此刻空中却莫名其妙地吹来了一阵大风,大风扫脸而过,硬生生把这妇人的嘴巴给吹歪了,无论这妇人怎么撇嘴,却再也恢复不了原状。

妇人无法,只得歪着嘴流着哈喇子来求助祖父,并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同祖父讲了。

祖父听完,骂道:你这不长眼的东西,这是仙人挑担去堵上游发大水河堤的窟窿眼,你却嘴贱去挑破,没吹歪你这棵糊涂头,算是祖师爷开恩了!

妇人吓极,忙问祖父该如何破解。

祖父告诉她,你需耗尽家财,去两块巨石落脚处修座道观,道观修好后,向道观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每磕一个响头,虔诚地喊一句:爷爷我错了,您收了神通吧。磕完头再来找我。

妇人果真将家中钱物变卖了个精光,去那两石头落脚的旁边修了个道观,并按祖父的要求,不折不扣地将头磕完了。

回来后,妇人歪着嘴巴哭着对祖父说:大胡子,您看我头都磕出了血,祖师爷咋还不开恩呢?

祖父不说话,冷不丁地狠狠扇了这妇人一巴掌,边扇边说:弟子代祖师爷教训你个不长眼的家伙!没想到,巴掌过后,妇人嘴巴竟然合拢了。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王大胡子名声威震乡里,却给全家招来了一场祸事。

孝钦显皇后叶赫那拉氏,也就是我们说的慈禧太后,生了重病,众太医束手无策。也合该祖父走霉运,老家邻县有一人在京城做太医,他听闻祖父医术惊奇,无病不除,便推荐祖父进京给太后瞧病。

消息传到祖父耳朵,祖父吓得全身发软,自知此去凶多吉少,弄不好丢了自己性命还不止,倒是要连累家人。

父亲安慰祖父,给太后看病到也不失是个机会,瞧好了可光宗耀祖,重塑王家辉煌也未可知。

祖父大骂父亲,你懂个屁,太后得病能不能治好尚且不论,治好了,岂不是要强行把我留下专给这帝王家瞧病。所谓伴君如伴虎,但凡有个小失误,势必客死京城,难以落叶归根,我走后,你带领全家离开此地,隐姓埋名躲起来。

没几天,祖父收拾完行当,悄悄拉我到一旁,说:太后已是七十四岁高龄,近年来革命党闹翻天,红毛洋鬼到处窜,估计太后心焦力竭,大限之日不远,爷爷十有*是回不来了。你父亲性格急功近利,自小不为我喜欢。你虽年幼,但天资聪敏,悟性较佳,爷爷很是宽慰,我一生行医,又学术于岭南王氏,对治病救人自有独特理解,全在这羊皮包裹里,你且拿去,有兴趣就学,若无兴趣,附赠有缘之人即可,但不得丢失,切记。

当年我才八岁,只顾流泪扯着爷爷那长长的胡子,叫他别走。至于他老人家说的话,也只是一知半解,他给我的羊皮包裹,后面也不知被我随意丢弃在哪个角落。

正如爷爷所言,他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听说爷爷给慈禧太后的病出了一方,但该方子需要茅房陈年旧疴作为药引。太后震怒,认为是大不敬之罪,连同邻县举荐的太医一并处斩,并派官府要将我家全投牢役。

幸好父亲按照爷爷嘱咐,一早远远的搬家离乡,隐姓埋名起来,才免受了一场灾难。

当年冬天,慈禧太后去世,本以为至此可过上太平踏实的日子,但是突发的一场大水,将我们新家冲得一干而净,父母亲人至此失散,独我抢回来家里一榉木箱子。

二、夜拜真君观

爷爷给我取名王小牧,具体是啥涵义,也没人跟我解释过。

可惜我出生时太祖父已然逝世,不然以太祖父自以为傲的肚中墨水,祖父给我取这名字必然被骂个狗血淋头。

但在农村,能取出登堂入室的大名,已然非常不错。我小时候的玩伴,大多叫些诸如猪古、瘌痢头、告化佬、烂卵鬼之类的名字,现在想来,也甚是可笑。

后面我遭遇的一些故事,颇为离奇怪诞,为叙说方便,我姑且用“王小牧”这第三人称。

前面说到,王小牧家里遭遇变故,父母亲人至此失散,众多邻里乡亲死得死,伤得伤,失踪的失踪,独他抢回来一个榉木箱子。王小牧对着残破不堪的家,伴着萧瑟的妖风,在家门口痛哭了一场。

人在任何时候,总是有求生的*。

王小牧人虽小,但总归没亲眼看到亲人的尸体,更没有就此死去的念头,只得开始边流浪边寻找失散的亲人。

王小牧一十来岁小娃,手无缚鸡之力,干不得重活,只好做些给东家割稻子、西家看仓库这类勾当,有活干且主家方便时,住在主事家里,没活干时,就找些破庙观来住。

榉木箱子被王小牧打开后,里面除了些许旧衣物,竟然还留着他爷爷当年给他的羊皮包裹,打开一看,却是一本线装的书。

在家庭的熏陶下,王小牧倒是识得许多字,这本书没有书名,但里头却分上、下两篇,全是蝇头小楷写成,上篇是《医术本辑》,下篇是《方术小论》。

王小牧对医术不大感冒,倒是对下篇的《方术小论》充满了兴趣。

这下册集子又分为“本术驱妖、御灵降魔、邀仙涤世”三个章节,每个章节环环相扣,逐相进阶,到得第三章“邀仙涤世”部分,对他来说,完全就成了天书了。

晚上无事,王小牧拿出爷爷留下的书来研读,时间久了,倒也囫囵学到个二三成本事。

在破庙观居住,王小牧最担心的就夜间野兽出没,说不定哪天在睡梦中就被这些畜生当着美餐给解决了。

于是,王小牧按照爷爷书中的做法,买来些黄纸,上面滴上些许黑狗血,在草席周边画上道驱邪符,来保障自己的安全。

说也奇怪,在未弄这些物事之前,半夜常听得夜猫、狐狸乱叫,但自从摆上这些东西后,恍若罩上了金钟罩,偶尔有些畜生过来,看到王小牧之后也转身就跑。

当地最多的道观,叫做“真君观”,有些香火旺盛,有些却残破不堪。

“真君观”供奉的人为传说中的许真君,当地关于许真君的故事颇多。

据说,许真君母亲怀孕时,曾梦见金凤入肚,尔后生下许真君。许真君年少,有一次去野外打猎,射中了一只母鹿,母鹿身怀小鹿,被许真君射中后,小鹿却出生堕地。母鹿却顾不得自己的箭伤,也不逃跑,反而折回头来流泪伤心地舔着小鹿,并跪乳小鹿,直到小鹿睁开眼睛能够站立,母鹿才失血过多而死去。

许真君见了,心中非常难过,怅然感悟,遂折断弓弩,锐意为学,终成一代道家高人。

彼时人间孽龙作怪,鄱阳湖畔良田万顷的繁华城镇,一夜之间被孽龙所吞。孽龙当道后,常施法祸害百姓,心情稍有不好,便做下水淹城镇、下播瘟疫等许多恶事。

孽龙造成如此多冤魂,老百姓既恨又怕。只好求助于许真君,真君觉得救民于苦难责无旁贷,于是背上一把剑就去找孽龙算账。

他开山点穴,涉水摸泉,历经诸多困苦,总算找到孽龙安生所在。原来孽龙经过多年进化,吸日月之精华,已成为一座大山盘亘在地,龙嘴处为巨型山洞,洞口挂一大瀑布,只要一发怒,瀑布便水流狂泻不止,四处涨水,顷刻间便淹没许多村庄,稍微一烦躁,山体便土崩而下,掩埋众多生灵。

许真君运用八根伏魔银针分插孽龙山体的八大要穴,孽龙感到难受,翻身起来于许真君斗法,斗了九九八十一天,许真君与孽龙法力均将耗尽,他只好只身进入龙嘴,将全身真元爆裂,与孽龙同归于尽了。

未想许真君真元虽失,但道魂却被上苍感知,允他上天成仙,于是许真君化着一道青烟,飘然成仙了。

当地人为感谢许真君的功德,修建了许多真君观,欲图保佑子子孙孙。

王小牧就常住在各处真君观里,起初看到许真君塑像怒目圆睁的脸孔,多少有点害怕,但住多了,反而觉得愈发亲切。

那一日,王小牧给主事家割了一天的稻子,浑身乏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午夜时分,却被一阵悉悉索索奇怪的声音吵醒。

王小牧醒来,听到一女子正在讲话,那女子说:我吃一村吐一村,虽祸害了一方,但也肥了一方,现在就差九口阳气了,宋村人受我庇佑,几代人也过上了难得好日子,至今也到了回报之时了。

王小牧暗自觉得奇怪,这真君庙早已荒废多年,不受香火,何况现已是三更半夜,哪里的女人竟然如此大胆,冒着夜前来来祷告。

于是他借着月光轻轻摸到前殿,抬眼一看,前殿月影卓卓,却看见一翩翩女子跪在真君像前虔诚地磕头朝拜。

那女子边拜边说:真君爷爷,您大人大量,若果真得此福气,能成全我个囫囵身,我自当日夜供奉您。

王小牧看爷爷书看得久了,已与一般的毛头小孩不同,对肮脏与干净得东西倒有几丝嗅觉。只见那女子身影轻飘,虽就在眼前,但五官面目却迷蒙不清,难以辨识,且身上似乎还发出阵阵寒意。

王小牧断定这女子必不是凡人,应是哪里修炼成型的精怪,化着女儿身来拜许真君了。看来这真君老头也是能耐,竟能受凡、妖两界供奉。

王小牧心里害怕,当下悄悄地捡起个破土钵,将尿撒了个满满,只待这妖孽要作怪,把这童子尿一头泼将下去。

未料王小牧与生以来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玩意,心中难免打鼓,一不小心,撞到了破道观塌下来横亘的木梁,人一个趔趄,土钵里的尿也只剩三分之一。

这下可好,那女子着实吓了一跳,只见她瞬间起身,双脚点地,扭身一个飘荡,带着阵阵寒风,就冲王小牧扑将过来。

王小牧无法,颤抖着双手,把土钵中剩下的尿液朝她泼去,那女子挨个正着,一声惨叫,这时,却传来一股毛发烧焦的气味。但那女子却瞬间不见了踪影。

王小牧正没道理处,却见一个硕大的猫从角落窜了出来,漆黑锐利的猫爪向他抓到,王小牧一个矮身躲过这一爪,顺势躲到了自己睡的草席旁。

那猫仿佛对王小牧能躲过这一它这一爪赶到惊奇,在原地顿了一顿,随后咧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个窜跳向王小牧扑到。

王小牧见无处可躲,只得拿起那道驱邪符,向那猫甩去。未料到那猫非但不避开,反而在空中一掌拍开那道符,猫爪嘶地一下,扯下他一只袖子。

王小牧叫了声“乖乖”,只得撒腿往前殿跑去。

猫紧追而来,也幸得王小牧人小,一下钻进了许真君塑像后面。许真君偌大的塑像此刻正好挡在王小牧和猫之间。

那猫却似怕冲撞了许真君,站立在地,用发光的绿眼恶狠狠地瞪着王小牧。

王小牧双腿打抖,探头去看那猫,正好露出一点缝隙,那猫腾地一下向他头抓来,他只得托着许真君塑像往前一挡。

那猫却不敢去抓真君像,硬生生从半空中改了方向,一下跳到边上去了。

见始终无法袭击到他,那猫晃着头怪叫了几声,转身跳出了真君观。那猫走后,王小牧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向许真君塑像扣了几个头,说:真君老爷,拿你来作挡箭牌,我也是迫不得已,多有得罪了。

三、吃梁屙宋

天色虽尚未明亮,王小牧随身带上驱邪符,也不敢再待在真君观里。于是起身赶路,争取在天亮前赶到主事家里,无论如何,在这揽子活干完前,要央求在主事家住下了。

赶到主事家时,正好碰到女主人清晨起来倒尿桶。

乡间建房,普遍不在家中设置茅房,而是在房屋边上另设一茅房,一来是为了避免屋内臭晦,二来茅房里的粪便,多用来作肥料,若是设在房内,挑来挑去多有不便。

但人又不能夜间不如厕,大多数习惯在房间内置一木桶,用来装夜间粪便。农村妇女都有清晨起来倒尿桶的习惯,这是污秽之物,若让人一清早遇上,会被认为带来晦气。

所以大多数妇女都会早早起床,把尿桶先给倒了,以免天亮后给人撞见。

此事恰巧被王小牧碰上,王小牧大感晦气,心中暗道:什么日子,尽遇些霉事!但在主家面前也不好表露什么。

女主人倒是满脸尴尬,忙着陪不是,问小牧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王小牧并不敢把昨夜的事告诉她,只说夜里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睡不大着,提前来干点活,反正迟早都要干完。

女主人忙招呼他坐下,说去弄早餐吃。

王小牧说不忙,请求能否这活计期间,在主家住下,省得天天赶远路。女主人正不知道怎么陪礼,连忙答应了。

王小牧卖力地在地里干了一天活,由于赶着工期,干到天快摸黑时,主家叫他歇歇,于是他坐在田埂上喝茶。

此时,只见路头走来一人,身材瘦小,佝偻着背,留着两撇长胡子,眼睛虽然浑浊,但却提溜地乱转。看见他们两个,说了句:哪位爷借个火,点筒烟抽抽。

由于天色已暗,主事家正好点起了马灯。主事家二话没说,把马灯替过去让这人点烟。

没想到那两撇胡子说:这火根本不旺嘛,点不着我的烟。手一摆,一把将主家的马灯推了开来。然后他拿着烟筒转身冲着王小牧说:你这娃,火很旺,借你的真火来点下。

王小牧见这人一脸猥琐相,不愿搭理他,说:我哪有火在身上,一边去,一边去。

那两撇胡子说:你自是看不见,其实你火旺着咧,快借来点点。不由分说,将烟筒朝王小牧头上盖去。

就在这瞬间功夫,王小牧突然想起爷爷以前跟他讲过田鼠借真火的故事。

说是田鼠其实跟人一样,吃得是五谷杂粮,沐浴阳光雨露,万物精华融于一声,最容易成精。

当年在老家有个壮汉子,因家中无粮,只好夜间拿个马灯来照田鼠。田鼠虽精怪,但视力一般都不大好,只要拿强光对着它眼睛一照,它便不识东南西北,只好趴着不动。

壮汉就是利用田鼠这一弱点,寻着田鼠呱呱的叫声,拿马灯去照,第二天弄到集市上卖,就这样卖了几天。

有一天晚上,壮汉喝了点小酒,提个马灯溜着小步依旧去照田鼠,走到一小桥边,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差点摔倒,站稳一看,一只硕大的田鼠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起初吓了一跳,随后大喜起来,这么大只田鼠,最起码能卖一吊钱啊,当即拿着马灯往田鼠眼睛上照。

没想到田鼠竟然开口说话了,它对壮汉说,你天天捉我们,饶你生活过得可怜,也就不计较,今天开始就此罢手吧,不然对你不客气了。

那壮汉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酒劲被激了起来,暗想一只田鼠敢学说人话来威胁我,顺手拿起根棍子朝田鼠砸去,田鼠腿上挨了一棍,“呱”一声叫唤,拐着腿跳着跑了。

当晚壮汉又捕了一袋子田鼠,第二天到集市上卖了。卖完田鼠,又喝了两口小酒,乘着夜色,一晃一晃往家走去。

走到半路,遇到个瘸子,向他借火,壮汉说:老子没火,快点滚蛋。

瘸子二话不说,拿起烟筒就往壮汉脑门上凑,边凑边吸,竟然真的点着了火。壮汉正感到奇怪,没想到这瘸子把这杆烟抽完,壮汉却感觉浑身乏力,一摸自身,只剩下一副皮囊,血肉骨全都不见了,当时就死了过去。

后来,人们看到壮汉的皮囊被做成了田鼠的形状,用钉子钉在了他家门口。

王小牧一看到这人拿烟筒往自己脑门上凑,觉得很不对劲,于是快速拿起马灯,直接送到两撇胡子脸前,强光照射下,两撇胡子顿时一怔,瞬间不明左右,待立不动了。

乘这两撇胡子发怔之机,王小牧转到他身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驱邪符,快速地塞在他后脖子里,然后在他耳朵边学着老鹰的样一声怪叫。那两撇胡子腿一软倒在地下。

王小牧对他说:;老鹰来了,你还不快逃?

那两撇胡子听闻鹰来了,瞬间一惊,飞快地从地上爬起,半跑半爬地跑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是像极了一只硕大的田鼠。

看官需知,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那田鼠生平最怕的就是蛇与鹰。

王小牧虽然用这招吓走了这只田鼠,但心中甚是不安,隐隐觉得,这两日竟碰到一些阴晦事,这时运也太不济了点。

主事家看得傻了,问小牧怎么回事,小牧安慰他说:没什么事,这人肯定是个癫子,被我怪叫一声吓跑啦。

主事家喃喃道:狗.日的,这癫子是练过轻功哟,咋跑这么快呢!

见天色已晚,主事家跟王小牧收拾起家伙,打着马灯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主事家跟王小牧正准备出门干活,却听见一路嘈杂,迎面走来了一群人。

为头的是村里的宋保长,这村人全姓宋,王小牧的主事家,也是宋村人。

宋村隔壁有个村庄,叫梁村,两个村之间横亘着一座山。

宋村和梁村有个奇怪的现象。从五六十年前起,领村梁村的人无论怎么勤恳努力,种啥不长啥,即使长了出来,也被蚂蝗等虫害给祸祸了,全村都较为贫困,始终在温饱线上挣扎。

而宋村人相对比较懒惰,但那片土地却种啥有啥,随便撒点种子,长出来又旺又密,无需花费多大力气,都有好的收成,全村都比较富裕。

梁村为头的老人曾叫先生来看地脉,先生看完地脉,啥话也不说,只是说梁村人若是想富裕,必须全村搬走,具体啥原因也不直说。

以前倒是有个外地来的先生,说梁村的财富全被宋村搬走了,而搬走这财富的,是山上一只猫。说完这话,不出几日,这先生被人发现死在柳树下,浑身发出不知名的怪味。

村人只好把他给埋了,没想到刚埋完没几日,不知被什么动物扒开了坟,把这先生的尸体又拖到了柳树下。

人们都说这先生说破了天机,遭惩罚了,只得任其暴尸荒野直到化为一堆尘土。

梁村人世代居住于此,若要全村搬走,即使年轻人肯,老人也不肯。于是,几个胆大的年轻人,爬到另一座山头往村庄看去,想寻个究竟。

没想到从别的山头远处看来,横亘在梁村、宋村之间的山巅上,兀然横卧着几块大石,像极了一只窝在山顶上的巨猫,猫头正对着梁村的方向,猫尾对着宋村的方向。

于是口口相传,大家都说,这只猫在“吃梁屙宋”,嘴巴把梁村的人好东西都给吃了,然后拉出来东西肥了宋村人,大家开始称呼这座山为“猫子岭”。

梁村一些年轻人甚是不服,曾组织人拿好火工工具,准备上山把这只石猫给炸了,却不想,上得山去,只见到处奇形怪状都是石灰石,密密麻麻的,哪里能寻到半点猫的影子?

气得他们狠狠地砸了几块石头,便下山了。

回到家之后,不出几年,当年那几个上山的小伙子,死得死,颠得颠,没落下一个好的。

“猫子岭”也就成了梁村人的禁区,再也没人敢去了。

宋保长带着一群人过来说,不好了,宋木匠昨天给人做木工,到傍晚还没有回来,两个儿子心中一急,便点了马灯去找他,没想到,这一去,宋木匠的两个儿子也不见了,直到现在还没找着。

王小牧的主事家问,他这是到哪做工去了。

宋保长说:去梁村做工了。

大家嘟囔着说:去梁村可要经过猫子岭啊,不会在猫子岭走丢了吧。

宋保长说,这猫子岭可一直是咱宋村人的福地啊,怎么会走丢呢。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甭管在哪儿丢的,咱都要集合人去找啊。

那个年代,农村人都比较淳朴,谁家有红白喜事,全村人都会过来帮忙,更何况是走丢几个大男人这么大的事。

主事家跟王小牧说,今天你也别干活了,咱们跟着一起找去吧。

于是,一群人又挨家挨户叫了些壮劳力,又取了些锣鼓、镲之类的壮声势的家伙什,浩浩荡荡地往宋木匠家走去。

四、猫子岭

宋木匠是附近有名的木匠,靠着一手在附近十里八村都出色的手艺以及勤俭持家,近些年家道还算殷实。

宋木匠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刚刚取了个媳妇,小儿子十五六岁,尚未婚娶。

说起宋木匠家,还有个离奇的故事,不妨讲给大家听听。

有一年,山村里连续下了十几天的大雪,四处白茫茫一片。乡间房子低矮,在积雪的覆盖下,从远处眺望,仿佛整个山村都被掩埋在白雪之下,找不到一丝鲜活气息。

宋木匠已经有个把月没有活计了,虽然在秋季时候储藏了一些食物,但两个儿子正是长个的时候,尽管夫妇俩勒紧裤腰带,尽量剩下些给小孩吃,但眼看过不久也要吃光。

那个年代,农村手艺人出去干活,活计没结束时,吃住一般都在主家,干完活也不会开口要价,有钱的会给些工钱,没钱的主家会拿出自家熏的腊肉、笋干、米、油之类的东西来换劳力。

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没有哪个手艺人会因为主家给的东西不好而嫌弃。因为每个家庭过生活,总不能三百六十行,行行都精通,理个发,打个石磨之类,也都还是要叫别的手艺人,难保到自家时碰到拮据的时候。

宋木匠正眉头不展,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屋外却走进来一个人,那人家住在山腰,说是急着请宋木匠去编箩筐。

宋木匠虽然觉得这主家路远,眼前又下着大雪,心中虽有点纠结,但有活计总比没有好,于是收拾好东西,跟着那人去了。

到了主事的家里,却见这家到处堆满了冬笋,主家说编箩筐就是为了好储藏起这些冬笋,放在地窖里。

冬笋在乡村虽不是稀罕物件,老百姓冬季无甚农活,除了砍柴外,也常上山去挖点冬笋,但充其量挖到了百十来斤已经很了不起,但这主家的冬笋看样子却有几千斤之多。

宋木匠感到甚是奇怪,但也不好多问,只得埋头给主家编起箩筐来。宋木匠手艺甚好,编了三天,就编好了几十只箩筐,活也就算干完了。

主家给了十斤冬笋,十斤米,十斤油作为工钱,也算是丰厚。宋木匠感谢了之后就下山了。

宋木匠下山后没几天,村里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山腰那家人的房子倒了,全家人被压死在大雪下。

宋木匠大儿子人虽小,但胆子够大,听说了这事,又从父亲那里得知这家藏了上千斤山笋,觉得不拿白不拿,心意一定,冒着大雪上山去了。

上山去摸到那主事家的门,果然是被大雪压塌了,那家人已经不知道被大雪埋裹在了哪里。

宋木匠大儿子用铁锹撬了半天,总算把主事家被雪覆盖储存冬笋的地方给挖了出来。

这家人的冬笋被宋木匠编织的箩筐装了起来,足足有几十来箩筐之多。宋木匠儿子喜出望外,忙下山叫上自己弟弟,两人乘着天黑搬了一夜,把所有冬笋都给弄了回家。

第二天一早,宋木匠家正美滋滋地准备煮冬笋粥吃,跑进粮仓去拿冬笋,但奇怪的是,进粮仓一看,辛辛苦苦搬回家的冬笋不知啥时全部变成了猫毛。

宋木匠大儿子气急,白白忙活了几日,竟然弄回来这些东西,认为必是有妖孽东西在作怪。

宋木匠大儿子又偷偷摸到山上,打算去查看个究竟。

来到主事家家里,没想到主事家原来藏冬笋的地方却立着一道坟,而且那坟一看就是旧坟,坟碑都是五六十年前的老碑,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堪。

宋木匠大儿子觉得肯定是这坟内的老鬼在作怪,气得眉毛胡子竖立,冲着那坟碑拉了泡尿,然后点了一把火,把这坟给烧了,直到里面的尸骨也被烧成了灰烬,方才解气下山。

宋木匠大儿子有时喝了酒,常把这事挂在嘴边,引以为傲。

就在前不久,宋木匠家里来了个水灵灵的姑娘。

这姑娘自称是老家遭了瘟疫,父母亲人都死光了,无处可去,四处流浪至此。宋木匠的大儿子见着姑娘长得水灵,看上了眼,起了小心思,同意这姑娘在自家住下。

这姑娘在宋木匠家住下后,为人和善、干活勤快,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弄得一手好针线活。

唯一一个缺点就是这姑娘对家里的老鼠很好,不允许人打,而且常常给老鼠喂食。

宋木匠问这是何故,这姑娘说自己年幼时,患有重病,母亲听说老鼠吃百家食,唾液有治病的奇效,于是常常抓到老鼠弄来老鼠唾液喂给她吃,竟然把病治好了,所以老鼠对自己有恩,不忍心伤害。

宋木匠夫妇见这习惯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同时架不住儿子喜欢纠缠,就作主让他们成了亲。

大家都夸宋木匠家有福气,不花钱捡到个好儿媳。

话回头讲。

众人赶到宋木匠家时,宋木匠老婆正嚎啕大哭,边哭边嚷:这瞎了眼的老天啊,你为什么不把我收了去,剩下我们几个妇人可怎么活哟!宋木匠新娶的儿媳妇则在边上安慰婆婆。

宋保长说:你们莫要着急,我这不把村里的壮劳力都带来了,这就给你们找去。

王小牧夹在人群之间,却闻得一股奇怪的味道味,想必是这宋木匠家儿媳妇喜欢养老鼠,才会整个家发出如此难闻的异味。

宋保长手一挥,叫大家分成二队,一队往宋木匠干活经过的路上来回找。一队去梁村和其它附近村庄打听,看宋木匠是否又接到其它新活了。约定傍晚时分宋木匠家碰头。

王小牧和他主家被分在第一队。

王小牧跟着队伍找了一天,哪里有宋木匠家几个男人的踪影,只好垂头丧气回到宋木匠家。没想到另一队早就回来了,说是四处打听邻村都没有听说有谁请宋木匠干活。

宋保长眉头皱得紧紧的,对大家说,那就还有一个地方没找了,就是猫子岭。

众人一听猫子岭,心都紧缩了起来。

宋保长看出了大家的顾虑,说:怕个球哦,猫子岭是我们宋村的福地,我们去找人,又不故意去得罪猫仙人,担心个屁。

王小牧的主事家说:要么先派些人上去,留一些人在下面,有什么事也好有个接应。宋保长点点头,采纳了他建议。

王小牧和主事家都被留在了宋木匠家,当着后备接应。

宋保长带着七八个壮汉,拿着锣鼓、镲上山了。

正所谓“锣鼓两响镲一声,阎罗小鬼莫要跟。若得小子开风旗,驱魔辟邪赛众神”。

当地人深信锣鼓、镲能辟邪,所以但凡是人家有白事,一般都由童男子扛着祭旗在前面开道,中间行着棺木和送丧的人,后面跟着打锣、镲的人。打锣的“咚咚”敲两下,打镲的“咣”地打一镲,是一道特别的风俗。

留在家中的人,有的在安慰宋木匠婆媳两人,有的无所事事蹲在墙角抽着旱烟。

王小牧借着暮色,朝远处的猫子岭看去,起初看,一点也不像猫,但盯得久了,却越来越神似,甚至连猫须都栩栩如生,猫眼睛不像一般的家猫一样睁得溜圆,反而像刚睡醒,眯带着眼的样子,仿佛随时要蹦跳而起。

看来“吃梁屙宋”的传说也不全是瞎编。

王小牧此时想起真君观里那妖物说的话来,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主事的看王小牧的样子,问道:小牧,你觉得冷吗?

王小牧赶忙说不会。

主事的叹了口气,说:如果这次再找不着,可能真的要去请吴叔公来了。王小牧问吴叔公是谁?

主事的给王小牧讲了附近几村村民都知道的故事。

感谢明夜之星辰、天水一讼的打赏,小弟新人新书,非常感动!

五、回门债(一)

吴叔公何许人也,是附近远近闻名的地理先生。据说吴叔公的祖上来自中国风水之乡,兴国梅窖。

若干年前,随父亲一路行道至此,路过一山涧,父子两人倍感口渴,于是捧起山涧里的泉水就喝。

喝完后,吴叔公父亲说,这山泉水有一股怪味,是胭脂味,这地方再过几代,要出许多娘娘。

吴叔公那时年龄虽小,但对父亲的判断却不认同,说这明明是铁锈香,是出将军的地方,可惜水中还有生铁滋味,此地将来战事颇多,将军虽有,但死得都惨烈。

当地人听了,觉得滑稽可笑,多少年来,这里都是块贫瘠闭塞的土地,哪里会出劳什子娘娘、将军,只当他们父子半壶子水,道术也仅是浪浪诳诳,作不得信。

吴叔公父子却不以为然,认为这山脉地势甚佳,找了个地方长居了下来。

直到后来发生了件事,才彻底改变了大家的看法。

话说附近有一妇人,因家中有事,找到吴叔公推算。彼时吴叔公父亲已然过世,他自己无子嗣,收了个小徒弟,名叫大熊。

大熊引领这妇人到吴叔公面前,这妇人行了个礼,向吴叔公报上了她儿子的生辰八字。

没想到吴叔公一听,当即一拍桌子,怒道:哪来的妇人,腌进“霉豆腐”罐里的人也敢叫我算命!

南方农村储藏食品,没有北方挖地窖的习惯,普遍爱好腌制,肉、鱼等抹上盐巴,挂在太阳底下暴晒,制作成熏肉、腊鱼,更为经典的是腌制“霉豆腐”。该物用天然卤水制成的豆腐,利用恰好温度发酵成带毛状,然后撒上盐、酒糟、香料腌制,待到来年青黄不接时,把罐口打开,清香四溢,下饭下酒令人叫绝。

由于“霉豆腐”带毛的特点,又储存在罐里,乡下人称死去烧成骨灰的人,叫做在腌进“霉豆腐”罐里的人。

算命先生都有个规矩,也就是“算生不算死,算幼不算老,算事不算时”。

前两句好理解,至于“算事不算时”,指的是算命先生对某件事的掐算,一般不会准确到某月某日某时,因为人虽有总体运势,但瞬时气运却千变万化,每天睡的床、说的话、遇到的人,或多或少可以改变人的运势。

所以,算命先生一般会说在什么年、什么月内会发生某某事,而不会给出具体的时间点,有的算命先生,直接说一句“付岁”,意思是到底在何时发生吉凶事,都交给岁月去定夺吧。

吴叔公见这妇人拿出一死人的生辰八字来算,当然恼怒,当场就想叫大熊把她给赶出去。

没想到这妇人一下给吴叔公跪下了,边哭边讲起了家中的事。

原来这妇人嫁人后,多年未生育,但在前几年,生下个大胖小子,一家人欢喜得不行,不幸的是,这娃长到八岁,却莫名其妙说起胡话来,带着看医生花了大把银子,却瞧不出什么毛病,胡话说了半个月,小娃就死了。

第二年,夫妇俩又生了个男娃,未想到还是长到八岁,又开始说起胡话,不到半个月,又夭折了。

这两个小娃把本来殷实的家折腾的穷途四壁,外债一箩筐。

这妇人本打算不再生育了,但奈何丈夫传宗接代的观念重,央求务必再生一个试试,但两人努力了好几年,吃了不少药,却硬是怀不上了。

夫妻两人只得请到一个先生,那个先生说是他家的房门朝向不好,要拆了重做。

听了先生的话,他们封了老房门,朝别的方向重新开了一扇大门,让人欣喜的是,大门重开后,这妇人再次怀孕了。

这次两人多了心眼,养到八岁时,将小娃寄养在县里做郎中的亲戚家,并请人画好了驱邪符给娃随身带着。

眼看就要年冬,这一年总算过得平安,夫妻两人来到县城亲戚家准备陪娃过年。

有一天晚上,丈夫被尿憋醒,正准备起身到墙角尿桶里拉尿,模糊中却看见房间中影影卓卓站了一个小娃,那小娃阴恻恻地说:你们倒是睡得香,欠我的债还没还完。

说完就转身离去了,听这声音,正是自家娃的!

做父亲的赶紧起身,跑到隔壁娃睡的房间,却看到娃呼兹呼兹安然地睡在床上,这才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做梦呢。然后他又过去给娃掖了掖被子,没想到手一伸进娃的被窝,大冬天的,被窝里却觉察不到一丝暖意,甚至跟死去多时的尸体一样,有点冰凉。

俗话说:小娃屁股三把火。小孩子睡觉时,身子最暖和不过,哪里有浑身冰凉的道理。做父亲的当下吓出一身冷汗,尿也被憋了回去。回去一夜没睡,却也不敢告诉老伴。

第二天一早,丈夫顶着露水,匆匆到乡下请回来个道士。

那道士进门后,瞧了瞧小娃,顺手拔下几根小娃的头发,打来一盆清水,取出自身带的一个油纸包,抖搂些黑粉末撒在清水上,然后将小娃的头发放在清水里,没过多久,几根黑发竟然在清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士额头上冒出点点冷汗,当即吩咐这娃父亲去取一公一母两条黑狗,最好是不足三月大的,然后叫这妇人和郎中亲戚取来麻绳,把这娃给捆住,捆得越结实越好。

这妇人虽然不舍,但只得照道士的说法去做了。

那娃见家人要来绑自己,撒腿就往堂屋后门跑。

道士见了,拔了两根拂尘须,手臂一甩,只听“啪”地一声,那小娃摔倒在地,腿被拂尘须一只一根地捆住了。

娃母亲和郎中亲戚上前把小孩摁住,用麻绳捆了,按道士吩咐,放进一空的大水缸里。

在等待娃父亲取黑狗的工夫,道士紧张地在水缸四周抹上了烧材火剩下的底灰,并用水浇湿粘牢,随后,在水缸上沿贴上了一圈共八张黄符。

在贴黄符之时,这娃却在水缸里边挣扎边冲着众人笑起来,表情怪诞。这妇人感到害怕,问道士:这样会不会出事啊。道士说,你要想救得家人,就莫要啰嗦。

道士边说,边麻利地在水缸前支起个祭台,上面插上香烛、幡旗、纸扎小人,这些伺弄妥当,娃父亲也抓着两条嗷嗷叫的小黑狗回来了。

一见到小黑狗,那娃在水缸里开始挣扎起来,眼神充满惶恐,水缸边的底灰也被摇的“噗嗤、噗嗤”掉落。

道士叫娃父亲去把小黑狗杀了,足足放了一脸盆血,黑乎乎冒着腥热气。

道士把这盆血全倒在了那娃坐的水缸里,然后喝了一声道:时辰已到,弟子童三炮叩首,学祖师行无极正道,路过仙人请高抬法手,助一臂之力!然后嘴中开始念起咒语来。

那娃听到童三炮开始念咒,在水缸里开始按捺不住,不断地挣扎滚动,弄得浑身是血。

童三炮念到急处,那娃头靠在缸沿上,伸出舌头呼呼喘气,仿佛就要虚脱过去。

童三炮抽出随生带的剑,画了个圆弧,跳将过去,在水缸边连敲三下,喊道:渴了你就喝,饱了你就走,莫缠生熟人,三更过小桥!

那娃一听,扑通一下头朝缸底,大口大口喝起狗血来,表情甚是狰狞恐怖,不一会儿,一脸盆的狗血被喝个精光。喝完后,歪躺在水缸里,像女子般“嘤嘤”地哭起来,边哭边夹杂着说:债没清,我不走,我不走!

哭了半响,那娃却张口哇哇吐起来,童三炮赶紧用一只汤碗去接,那娃吐出足足有一汤碗的黑乎乎的东西。吐完,头一歪昏了过去。

这时,童三炮额头已经是大汗淋漓,他把这汤碗东西放在祭台上,抹了抹香烛烧落的灰,撒在那汤碗上,神奇的是,那香灰刚刚撒在汤碗上片刻之后,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却神奇地变成了一碗清水。

童三炮用剑再划了半弧,指着大门说:出去吧!却见一股风从水缸那边吹来,原本关着的门吱呀一声不知被什么东西被撞开了。

童三炮跳将起来,迅速把门关上了。然后对这妇人说,这碗清水,到傍晚鸡鸭回笼时分,喂你家娃喝了,就没事了。

这妇人心疼地从水缸抱起昏倒过去的娃,解开了他身上的麻绳,边哭边对童三炮就要跪谢。

童三炮一把剑她拉起,说:待事情妥当再谢不迟。

然后指了指门口,说:那东西不甘心,还在外面等着咧。

六、回门债(二)

听到童三炮说那东西还在外面,几人瞬间紧张的不敢作声。

那娃的父亲想起自己几个小娃都因为这东西而丧命,此刻却仍阴魂不散躲在门外,气得一跺脚,从墙角拿出一把锄头,叫道:妈拉个巴子滴,太欺负人,老子跟你拼喽。说完一个箭步就要跨出门去。

童三炮一把拉住他说:莫要冲动,我会留在这里,你们呆在原地,不要动那碗水,傍晚时分娃把水喝了就没事。听了童三炮的话,大家这才稍微宽下心来。

一日无话,眼看就要到傍晚,家中日常外出游散的鸡鸭开始“格格个”地渐渐回到鸡笼。

众人开始慢慢放松下了心情,觉得这童三炮果然有点本事。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那声音叫道:贾郎中,开门,开门。原来是有人在找娃的郎中亲戚。

童三炮刚想示意郎中不要开门,没想到大门却被一醉鬼一脚给踹开。

那醉鬼带着浑身酒气,晃晃悠悠进来道:天还没夜起来,关门做什么。然后又嬉笑地说:中午刘二狗讨媳妇,多......喝了几杯,高兴!我还乘乱摸了下新娘子屁股,啧啧......。

然后醉鬼又说:口渴了,讨......杯水喝。

刚说完这句话,也不等人阻止,瞧见祭台上那碗清水,也不待人答应,咕咚几口给喝了下去。

那碗水刚被喝完,门口突地一下吹来一股凉风,呼呼地直冲那小娃飘去。原本已昏迷的小娃此刻被凉风一吹,一个激灵,猛地跳将起来,一把过去将那醉汉扑倒在地,张口就朝那醉汉眼珠子咬去。

童三炮大叫一声“不好!”,冲过去左手一把拎起那小娃,口中念咒,右手在空中画了几笔,尔后在他胸口猛拍三掌,那小娃顿时又晕了过去。

那醉汉一不留神,被小娃扑弄了一下,甚觉得脸面无光。从地上爬起来,粹了一口痰,骂道:喝你口水,至于嘛,真是踩到了屎!说完歪歪斜斜地出门走了。

童三炮摇摇头,对夫妇俩说:因果报应,世事轮回本是普通道理,我本欲解救你们于苦海,可惜千算万算总不如天算,小道修行有限,无法逆势而为,就此罢了吧。说完喷出一口鲜血,拿起那把剑,也不要礼金,乘着暮色摇晃着远去了。

童三炮走后,那娃过了几天又开始说起胡话来,不出半个月,果然又同前两个小娃一样,一命呜呼了。

吴叔公听完妇人的述说,吩咐大熊扯下妇人的两根头发,同样放在一盆清水上,撒上点粉末,吴叔公盯着水看了半响,叹了口气说,这都是你们前世造的孽,现在人家来讨回门债了。

那妇人怔了一下,忙问,啥叫回门债啊?

吴叔公说,前世欠下冤孽,要你们今世偿还,这就叫回门债。

那妇人说,烦请大师帮忙看看我们前世到底作了啥孽。

吴叔公摇摇头说,从刚刚你的发丝断来,这冤孽可大了去。然后把前因后果缓缓道来。

原来这妇人丈夫前世是个潦倒的书生,家里穷得叮当响,每天抱几本破烂典籍在小桥边吟诵。

一日在小桥边看书时,遇上一猎人,那猎人腰间捆着一只受伤的野兔。

那书生看到野兔眼中饱含泪水,于心不忍,把全身的银钱都给了猎人,买下了这只兔子,抱回家给它养伤。

说也奇怪,自从兔子回家后,书生家里的米缸似乎怎么吃都吃不完,水缸里的水无需再挑,一直都保持在一个水平面上。

书生生活开始好转,也有了些余钱多买一些书,腹中笔墨也渐渐丰富,参加考试,果然中了个秀才。书生回到家正高兴,却看见家中兔子不见了,多出个女子,这女子却是个哑巴,但长相标致,勤快地为书生收拾着家。

书生大叹自此开始走上好运,于是把这女子留在家中,直到后来,娶了哑巴女作老婆。书生在哑巴女的伺候下,专心读书,竟考取了举人。

中榜之后,书生却被一知府之女看上,意欲招之为婿。那书生本是穷困惯了的人,富贵在前,岂有不心动之理?但此时哑女已怀有身孕,书生既想图那富贵,却也有点舍不得哑女。内心矛盾之余,只好找到一酒馆喝酒解愁。

未料当晚倾盆大雨,书生家中房子破烂,必然要漏水,当下务必尽早赶回去维修才能保证不塌。但那书生也算心硬,借着酒劲,咬了咬呀,硬是在酒馆坐到了天亮。

翌日,书生一回到家,发现家中房子已塌,哑女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地下却流着一滩血,肚里小孩已然流产。

书生借题发挥,把哑女臭骂了一顿,然后把她赶走了。哑女在离开的途中碰到了那知府的家丁,家丁回去报告知府之女,这女子也算是心狠手辣,派人半途中截了哑女,绑到麻袋里放上石头,沉深潭了。

后来书生和知府之女结了婚,但没过两年,两人都暴病而死。

吴叔公告诉那妇人,这哑女不是别的,是那野兔咧。

那妇人说,前世已然短命,为何今世还要来捉弄我们。

吴叔公说:这野兔原本通灵,来世间报恩,你们前世作下这等孽事,让她受尽人间丢夫丧子亡命之苦,你们短命也是应当。她这口怨气还在,这是要一次次让你们承受失子之痛,还清这回门债。

那妇人“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说请大师化去这段冤孽,自当感激不尽。吴叔公沉吟片刻,说,要化解也是可以,却要听我的去做。那妇人说:只要能让她安心离我们而去,我做什么都愿意。

吴叔公告诉她,到十五晚上跟你丈夫一块来,准备好五块灵牌,带好你三个儿子的骨灰,外加一口棺材。

那妇人答应后离去。

到得十五晚上,那夫妇俩果然带好东西来了。

吴叔公和大熊收拾好家伙什,顶着硕大的月亮,一行人往河边走去。走到河边,吴叔公吩咐大熊摆好祭台,插上香烛、幡旗,朝西北位摆好棺材。

大熊交待那夫妇俩,在三块灵牌上写上他们三个儿子的名字。那夫妇按吩咐写好了。

大熊说:在第四块灵牌上写上丈夫的名字。

夫妇俩一听,吓傻了,那妇人哭着说:大师,莫不是要我男人去死,这可不行啊!

吴叔公说:叫你写就写,死不了。

他们只好颤抖着手在第四块灵牌上写上“杨二狗”。

大熊骂道:你爷爷的,谁叫你写外号,写真名。

杨二狗哭丧着脸说:小爷,我打小就叫杨二狗,没第二个称呼。

吴叔公叫杨二狗老婆躲到后面樟树下去,并告诉她,等下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可露面,否则就要前功尽弃。

那妇人点头答应,独自躲到樟树后面去了。

只见吴叔公拿出桃木剑,对着空中化了个符圈,口中念道:天师在上,弟子受人之托,化解一前世孽缘,过往仙人高抬贵手,助弟子一臂之力。

说完开始念起咒语来。吴叔公咒语越念越快,手中的剑也越舞越驳杂,直看得杨二狗目瞪口呆。

大熊也没闲着,画上一道“招魂符”,吐了口吐沫,“啪”一下贴在第五块灵牌上。

此时,吴叔公剑一停,突地剑尖往第五块灵牌一指,那道“招魂符”瞬间着起火来。

符火烧出一股黄烟,随着黄烟环绕,里面竟然恍恍惚惚出现一只兔子,那兔子通体雪白,唯独眼角却渗出丝丝鲜红色的血,衬托的整只兔子无比诡异、凄凉。

那兔子仿佛在黄烟里找不到出路,在里头左冲右撞,突然间好像看到了杨二狗,竟然嘴一咧,发出一声惨叫,冲杨二狗扑来。

杨二狗看得真切,吓得脚一软,瘫倒在地。但那黄烟依旧,那兔子却并未真的冲出。

吴叔公念道:大道真大道,归途千百亿,时时供君渡,何以怨留世。念完,又喝一声:显!

那黄烟瞬间散去,第五块灵牌一阵晃动,不知从什么地方“兹”地一下跳上来一只真正的白兔,迎着夜分,兀立在了祭台上,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显全省雪白无暇,那兔子散发的气息,说不出的阴森、凄惨。

那白兔一个跳跃,张口叼住灵牌,转身欲走。

大熊手势极快,又拿出一道黄符,“啪”地一下贴在了白兔身上。

那白兔跳将起来,丢掉灵牌,扭头就要咬身上那张黄符,奈何总咬却咬不到,挣扎半响,那兔渐渐无甚力气,眼睛耷拉着趴在了祭台上,但却仍死死地瞅着瘫软在地的杨二狗。

吴叔公过去,在祭台周围用剑画了道符咒,然后坐在地下又念起咒来。

说也奇怪,那三块写着小孩名字的灵牌突然嘈杂起来,听得真切,原来是几个小孩的哭声,哭声很大,在夜空听起来格外凄凉。

杨二狗听到这哭声,虽然吓极,但眼睛却噗呲噗呲掉下泪来,边哭边说:我可怜的娃,我可怜的娃,你们莫要哭,爹爹这就来陪你们了。然后挣扎地站起来,眼神迷蒙地要去拿那三块灵牌。

吴叔公咒语停下,喝道:杨二狗,你家在哪里?

杨二狗一听,怔了一怔,眼神空洞地竟然自己往棺材里睡了下来。

这时,大熊把贴在兔子身上的符揭掉,那猫竟还乖乖地趴在祭台上,直到大熊拔了几根兔毛,那兔吃疼不过,才如梦方醒,惨叫一声跳走了。

大熊又拿出一张黄符,吐口唾沫,把兔毛粘在第五张灵牌上。然后捧起那三张小娃的灵牌,一起放在棺材里,那灵牌还兀自哭闹不休。

吴叔公对大熊说:把杨二狗从棺材里扶起来,将他贴身衣物脱了。

大熊按吩咐,把杨二狗脱得赤条条的,然后将他的衣物一起包住写着他名字的第四张灵牌。杨二狗仿佛木头般,任凭大熊摆布。

大熊将包着杨二狗衣服的第四块灵牌和三个小孩的骨灰一起放进了棺材里。

吴叔公木剑在空中再画了一个圈,喝道:走!

那小孩哭声一下就消失,似乎从未发生一样。棺材板也在吴叔公木剑的指挥下,合拢了起来。

杨二狗如梦放醒,*着身子,拉着吴叔公手说:我见到我那三小孩了,我坐在屋中央,边上坐着一个女子,她说她是我婆娘,还狠狠地咬了我一口,骂我怎么在外面厮混那么久才回家。然后,我那三个小孩给我们磕头,叫我们爹、娘,我是不是做梦啊。

吴叔公说,行了,总算化解了一段冤孽,你别管怎么回事,这棺材在三日内挑个好地方给葬了,过年过节记得多烧纸钱。

杨二狗连忙称谢,然后喊道:败家娘们,出来谢恩!

那婆娘扭扭捏捏地从樟树后出来,杨二狗一看,裤裆全是湿哒哒的,敢情吓得尿失禁了。

夫妻俩也不顾害臊,跪下来给吴叔公“砰砰”磕了若干响头。

打这过后,杨二狗日子越过越红火,成了县里数的上的富户,虽然没再生育,但却收养了不少孤儿。

吴叔公的大名开始在附近传播开来。

主事家的给王小牧讲完吴叔公的故事,王小牧心说:这本事,可跟我爷爷也相差无几了。

话说宋保长带着一行七八个壮汉,拿着锣鼓、镲上山了。王小牧和主事家都被留在了宋木匠家,当着后备接应。

这时,宋木匠儿媳妇出来招呼大家喝热水,走过王小牧面前,宋木匠儿媳妇却瞄了王小牧一眼。

王小牧心中一个激灵,恍若这个眼神在哪见过,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再等得一盏茶功夫,宋保长头上扎着件湿漉漉的衣服,满身泥巴地回来了,带去的八个壮汉,这时却只回来五个,头上也都扎着湿衣服,浑身泥巴。

宋保长一进门就问:大龟毛三个人回来了吗?

众人说:你们去之后只见你们回来,出什么事了?

宋保长一拍大腿说:亲娘哎,这还真是“让小姨子怀孕,搞出大事了”,他们三个也失踪了。

七、道法初试

原来宋保长一行人打着马灯,摸黑上了猫子岭。大龟毛三个人在后面,两人扛着一面鼓,另一人打镲。

那猫子岭甚是高大,为典型的喀什特地貌,整座山全是石灰石组成,树木稀少,仅有些绿色植物也全是低矮的灌木,间或会有些高大的树,但都孤独矗立,没有成片,显得整座山了无生气,在夜深笼罩晚风吹佛下,愈发萧瑟阴冷。

众人在山上又喊又找半天,却哪里能寻见宋木匠家三个男人的踪影。大龟毛和另一个扛鼓的人说,扛鼓扛得实在是累了,想到角落里拉泡屎抽筒烟去。

宋保长说:就你俩小子屎尿多,快去快回。大龟毛和那扛鼓的获得允许,屁颠屁颠地跑到远处去解手,不多久,便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下。宋保长等人只好站在原地等着他们。

没想到这两人去拉屎,半天没见个回来的动静。宋保长就叫那拿镲的小伙子去找,那小伙子拿着镲找去了,不料,过了许久,这小伙子同样没回来。

宋保长有点急了,带着其余五个人朝着他们走丢的方向找去,走了一段路,大家闻到股臭味,打着马灯一照,旁边还确实有人拉了大便在那里,但人却不在。

再往前寻了一段,仍没见踪影,三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

于是众人沿着周围着急地找起来,这一找,不仅人没找到,反而把大家的心给弄慌了,都吵嚷着要回去。

宋保长无法,心想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别到时又走丢了几个,那就真的乖乖隆地东了,只得招呼大家先回去。

众人开始一窝蜂往回家的路上走,但奇怪的是,刚刚上山的道路,此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原来若隐若现的月光,现在也全被阴云全部遮盖,四周一片漆黑。众人走来走去,看到的全都是石头、灌木相杂的风貌,完全不寻不到一点方向。

宋保长作为带头的,也开始紧张起来。

这时有人说了句:莫不是遇到了“鬼打墙”啊,再这么胡走下去,大家非得困死在这猫子岭不可。

众人听这么一说,都害怕了,有胆小的甚至还哭起来。

要说这宋保长还真是有点脑子,此刻最怕的就是人心起乱,必须要稳定好大家的情绪。他大声骂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哭个劳什子!随后他想了一想,又问道:这里谁还是童子?

一位小伙子红着脸出来说:我算是。

宋保长一把拉过那扭扭捏捏的小伙子,说:亲娘哎,你还真是童子,可把大家给救了。随后赶忙叫大家把上衣脱了,一齐堆在地上,叫那小伙子撒尿在衣服上。

小伙子把憋了半天的尿朝衣服上撒了个干净。

宋保长叫大家把粘着童子尿的衣服包扎在头上,吩咐大家:回家的路就在前面,要命的就用起吃.奶的劲,啥都别想往前跑。说完这句话,宋保长带头撒腿就跑起来。大家也跟着宋保长,不管方向,只顾发了狠地往前面冲。

没想到,冲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大家就找到原来的路,天上的月亮也应景的出来了。

众人这才稍稍心安,一路急奔着回来了。

大家听了,皆无可奈何,依现在的情况,谁也不敢上猫子岭了,但到底怎么办,总要有个说法,大家都把目光投给了宋保长。

宋保长皱了皱眉头,说:今晚已快三更了,莫要再去找,别到时又丢了人,我看,大家先睡一觉。明天还是要请个先生来看一下,可以不?说完他又强调道:大家都住西屋去,挨个坐着睡,好有个照应。

除此之外,好像别无他法,众人都同意了,都收拾好东西往西屋去睡了。

原本吵嚷的宋木匠家此刻开始安静了下来,只有宋木匠的婆娘在哇哇地哭,边哭边说:老天瞎了眼,菩萨你是屙屎不看地儿啊,拉到我们饭锅里来了啊......。

王小牧正好挨着宋保长睡,见他在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王小牧轻声问他:宋木匠这个儿媳是本地人吗?

宋保长说:外地人。

王小牧问:嫁到他们家多久了?

宋保长说:也就几个月吧。

王小牧张口还想问,宋保长却不耐烦了,说:你个怂娃子,毛都还没长全,人家刚没了老公,你打听人家作甚?!

王小牧哭笑不得,这宋保长把自己想成啥人了,看来这时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于是趴在宋保长耳边说:保长,我觉得宋木匠这大儿媳妇怪得很。

宋保长斜了王小牧一眼,问:怎么怪了?

王小牧解释道:一个外地人,嫁到这里才几个月,本地话怎可能讲这么地道?另外,我观察了一下,这女人的男人、公公、小叔子都丢了,却哭都不哭一声,你不觉得奇怪吗?

宋保长一听,差点呛了口烟,然后呆呆地坐在那里想了会儿,随后跟王小牧说:你讲得这些,跟丢人有劳什子关系,别他.妈扯犊子,睡觉!

王小牧见宋保长完全不信,只得跟宋保长讲:我倒略懂些方术,信得过我,让我今晚先试一试便知,不过需要你帮忙。

宋保长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王小牧一番,最后把烟筒往脚底板一磕,说:也罢,且信你一回,等下你叫我便是。说完双手往袖子里一拢,歪过头去,打起了呼噜。

王小牧这些半壶子酒的道术,全是看爷爷书学得,简单的符咒能画得几张,至于灵不灵光,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想到此,心中难免浮躁,一晚上没睡着。

待到四更过半,眼看月亮将要落下,鸡笼里的鸡也开始躁动。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心中默念:爷爷保佑,我本不愿意丢您的脸,但看今日情形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今后我一定努力学好您的本事。于是叫醒了宋保长,两人轻轻地出了西屋门。

来到堂屋正南方的位置,王小牧叫宋保长去外面捡根几根松枝,然后点燃插上,随身取了道黄符,照着爷爷“本术驱妖”里的画法,写上符咒,又叫宋保长去取了块斧头放在地下。

王小牧朝天拜了三拜,念道:弟子王小牧,受祖上遗训,学得祖师爷皮毛本事,原不该多事,辱没祖师爷名声,奈何乡亲受难,于心不忍,今借祖师爷威名以除祸害,望祖师爷成全。

随后,王小牧念起了爷爷书中的“显魂三十六咒”。

咒语刚念完,却是见了成效,只见几股松香化着一团黑烟,向里屋飘去。王小牧心中欣喜,大叫妙极妙极。于是迅速拿起黄符,吩咐宋保长捡起地上的斧头,随着那团黑烟进了里屋。

宋保长跟在王小牧后面,边跑边说:亲娘哎,这怂娃还真会弄法咧。

黑烟一飘进里屋,却并未作停留,径直往楼上飘去。

那个年代,农村人盖房,外墙都用粘土拌砂石夯实墙,一般都盖两层,下层居住,上层由于采光问题,用来储藏粮食杂物较多,当然有时也会住人。上下两层用木板隔开,木板中间开个方孔,供梯子上下。

这黑烟正是沿着那供楼梯上下的方孔径直往上钻去。

宋保长此时则完全信了王小牧,问:要跟上去么?王小牧说:上。两人爬着梯子往楼上去了。

楼上异常黑暗,但两人依稀看着那股黑烟七拐八拐地往最里间的房间去了,王小牧手心不由冒出了丝丝细汗,把那黄符捏紧了一分。

两人到得里间之前,那黑烟却开始聚在门口不走了。王小牧心中默念了几句:爷爷保佑啊。然后将门一把踹开,门“嘭”地一下打开了,里面却没有人,只闻到一股怪臭迎面扑来,令人欲呕。

王小牧这才发现,宋木匠家儿媳妇身上的怪味和这股臭味一模一样。转身一看宋保长,他正拧着眉头,抱着肚子满脸痛苦地蹲在地上狂吐。

王小牧迅速把黄符往房间一丢,口中念起了“破煞八式”。原本安静的里屋,此刻突然翻江倒海地闹腾起来,恶臭也越来越让人不堪忍受。

破煞八式刚念完,在一大一小两只老鼠头带领下,成千上万只老鼠从里面蜂拥而出,但这些老鼠都绕开了王小牧和宋保长,径直往门外奔跑。

宋保长看到此场景,惊得傻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小牧着急地喊道:快用斧头砍那两只头鼠!

宋保长这才反应过来,忙举起斧子朝那两只头鼠砍去。

那两只头鼠仿佛听懂了王小牧的话,迅速往旁边跳开,带领鼠兵从楼梯方孔跳了下去,那“哗啦啦”群鼠齐齐跳楼的场面甚是壮观。王小牧只得朝那鼠群追了下去,宋保长拿着斧子,也一并追了下去。

出得大门,那些小老鼠一下地就四散去了,王小牧顾不上许多,心想擒贼先擒王,必须先将这一大一小两只头鼠给捉了。撒腿就朝那两只头鼠追去。没想到,追了半响,两人都已经追到了野外,两只头鼠却活活地不见了踪影,左右寻找都无果。

第一次施法,未驱出真凶,却揪出宋木匠家一群鼠精,并且还让它们逃了,王小牧大为沮丧,觉得甚是给爷爷丢脸。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王小牧只好对宋保长说:天快亮了,既然它们逃了,我们先回去再作道理。说完就往回走去,但奇怪的是,宋保长既不答话,也未跟着王小牧往回走。

王小牧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宋保长正手拿着那把斧子,完全轮圆了臂膀,那斧子锋刃正带着风朝自己的头砍来。

八、三阿婆与小聒噪(一)

话说王小牧一回头,看到宋保长正目光呆滞地站在后面,轮圆了臂膀,手中利斧正要朝自己劈下。

王小牧已无处可躲,心中暗自叫苦,料想此番命必休矣。

刹那间,听得鸡笼里“咯格格”地一声鸡叫,宋保长似乎受了一下惊吓,正要往下劈的斧子突然怔了一怔。王小牧大喜,乘这个短暂间隙一个就地翻滚,躲过了这一夺命一斧。

宋保长眼看一斧子没有劈着,把斧子一丢,呲牙咧嘴地扑将过来,一个猛子将王小牧死死摁倒在地,张口便往他的脖子上咬去。王小牧急忙掏出避邪符,往宋保长脖子背后一塞,一边撑离宋保长那张就要咬到自己脖子的嘴,口中急急地念起咒语来。

这咒语一念,辟邪符果然起了作用,宋保长手开始死死地摁着王小牧,后来力气逐渐变小,慢慢地放松了手。待王小牧念到最后一句时,宋保长恍若被人当头一棒,全身晃了两晃,瘫软地整个人都压在王小牧身上。

王小牧艰难地把宋保长推开,才发现自己已惊出一身冷汗。

此时,太阳已从东方跃动而出,金色的光芒倾洒在大地上,映衬着薄薄的晨雾,幻化出温暖的色彩,四周树叶迎着微风摇曳,发出沙沙地响声,一切显得平静而安宁。

但王小牧心情却阴沉起来,看来此次大家碰到得妖物妖法非凡,完全不是自己这种稀松平常的小术士能对付。看着躺在地上的宋保长,王小牧骂了声:这厮中什么邪了,差点把自己害死。只是自己又不知道如何解除宋保长身上中的邪意,急得挠头,只好照着爷爷的书,胡乱地念了几遍咒语,但咒语念完,宋保长仍兀自一动不动。

王小牧气得无处泄愤,只得狠狠踢了宋保长两下屁股,没想到,这一踢,倒是把宋保长给踢醒过来了。

王小牧问他: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宋保长对刚才发生的事完全稀里糊涂,对王小牧说:我听到你叫我一起回去,那刻却闻到一股像臭屁一样的味道,恍惚间我好像一下回到了自己家,进得自己房间,看见了只奇大的老鼠,这老鼠嘴巴叼着个小孩,那小孩正是我刚满月的外孙,我一着急,就拿起斧子往老鼠劈去。

王小牧说:你被鼠精给下了幻术了,拿斧子砍的是我,你爷爷的,下手真狠啊,差点把我害死。

宋保长抱歉地挠了挠头,说:这真他娘的邪门咧。

王小牧觉得此事不能再拖,否则定会有更多人受害,于是对宋保长讲:这物事厉害的紧,我可能降不住,你先不要回宋木匠家去,赶紧去请那吴叔公来,越快越好。

说完,拿出一张黄符递给宋保长,仔细交待道:这东西你放在贴胸口的衣物里,路上如果碰到人喊你的名字,千万别答应,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宋保长拿了黄符,答应了王小牧,快步离去。王小牧自己独自回到宋木匠家屋前,围着屋走了一圈,发现了这屋有个天井出水处,于是在上面放上了黄符。

屋内设天井,是很多家庭都会有的构造,天井中间置一大缸,下雨时雨水会落在缸里,寓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天井的嵌沟一般都不会封死,生活污水可由此排放到屋外,聪明的人家,会再嵌沟里放上一两只蟾蜍,利用它的活动能力,达到畅通嵌沟,清淤、排污的目的。

但从风水学来说,嵌沟的出口有很多讲究。总的原则是宜暗不宜明、宜小不宜大、宜方不宜圆。也就是说,嵌沟口应尽量设置成小型的方形暗口,一来避免财气外泄,二来避免妖气入堂。

有些心地不好,想害主家的泥瓦匠,在修葺房屋时,除了喜欢在房梁上给主家动手脚外,另一个最好动手脚的地方,就是天井嵌沟,动了手脚还不容易被人家发现。

而宋木匠家的嵌沟正好相反,不仅一个大豁口裸露在外面,沟口还呈圆弧状。依爷爷的书中来说,这豁口对主家是极为不利的,豁口越大,阳气、财气越是往外漏,妖气、邪物越是会往里进,宋木匠家招了如此多鼠精,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放好了黄符,王小牧转到了屋子里面,等了片刻,看到众人都开始起床,仿佛大家刚刚楼上的鼠乱一无所知。

此时却见宋保长匆匆地从院门口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个为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一个为五六岁穿着红肚兜的小孩。

王小牧惊讶不已,刚要开口问宋保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边上有上了年纪的村民却惊奇地道:哟,三阿婆和小聒噪来了!然后大家就朝院门口围拢了过去。

宋保长看出了王小牧的疑问,走过去附耳跟他讲:莫急,我一出门就碰上我们当地两个地仙,顺便叫她们来看看。

那小聒噪道:我听这些天你们拿个锣鼓敲啊敲,吵死个人,和我奶奶过来看看,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然后又对围拢的人群说:闪开,闪开,让我奶奶进来。

众人把三阿婆和小聒噪让到院中间。这时,有人已经端出两条凳子,供她们坐下。

三阿婆开口说:谁有旱烟,拿来抽抽。边上一汉子赶紧给她递了一筒旱烟。三阿婆不客气地接过,吧嗒吧嗒抽起来,伴随着她嘴巴蠕动,脸上如刀刻般的皱纹仿若有节奏似地起舞。

小聒噪一抓那递烟汉子的阴囊,骂道:死黄牙仔,你也知道欺负人,烟也不给小爷我来一筒。

那汉子被小聒噪捏得吃疼,蜷下身去,说:你别动手啊小聒噪,要烟抽有的是,哎呦,我的妈耶,痛死个人喽!

他只得再拿出一筒旱烟,恭恭敬敬地给小聒噪点着。

小聒噪边抽烟,边环视了一周,随后把眼睛停留在王小牧身上,问众人道:这毛头小子哪来的,倒是没见过。

王小牧的主事家接过话茬,说:小聒噪,这是我家雇来的临工,你当然没见过。

小聒噪哈哈一笑,说道:妙极,妙极,倒是小半个术士,可惜太嫩了点。

王小牧正被这小孩说出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未想到小聒噪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径直往天井的嵌口处走去,走到跟前,“啪”地一下解开裤腰带,朝着王小牧放的黄符,哗啦啦地拉起尿来,不出片刻,那黄符被尿淋得稀巴烂。拉完尿,小聒噪说:摆这玩意有个球用。说完又回到凳子上抽烟了。

王小牧心中恼怒,正要责问,却被宋保长颜色制止住,只好作罢。

这时三阿婆已经抽完一筒旱烟,咳嗽了两声,问那黄牙仔道:你老婆可生了么?

黄牙仔忙说:生了,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三阿婆抽动嘴角笑了两下,说:你母亲那老东西,把钱藏在犄角旮旯里,我过去跟她讲,黄牙仔想生儿子想疯了,你再不花钱去买个孙子投生到阳间去,就要绝后了。她竟然跟我说,是绝也是绝老黄家的后,不关她什么事。还是你父亲有蛮力,当场扇了她两个大耳掴子,她这才肯把钱拿出来,嘿嘿。

黄牙仔笑道:谢谢三阿婆,回头我给我父母多烧点纸钱,让他们多点钱用用。

小聒噪说:你就光谢你父母?要不是我们给你带话,你烧再多钱也是白瞎!

黄牙仔赶紧说:也要谢你们,也要谢你们。

看官可知,这三阿婆与小聒噪何许人也?

原来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附近村庄经常会出现一七八十岁老太太,带着一穿红肚兜的小娃,走东家串西家。

村民虽不认识她们,但农村人往往没有太多心眼,对人也比较热情友好,这一老一少来的多了,有些好客的村民会邀请他们进家里来吃饭。

那老太太也没别的爱好,就好向人家讨一口旱烟抽,那红肚兜的小娃则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东摸摸、西摸摸,有时还顺手带走一两件东西,但过了几天,她们再过来玩时,又会把东西还回来。

起初大家以为她们是别村来的婆孙俩,闲的无聊来村里玩来了。

但让大家惊奇的是,这老太太和小娃娃却对谁家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连他们故去亲人的事也全都知道。

也不知道是村里哪代的祖上,用什么法子摸清了她们底细,告诉大家,其实她们是山上两棵一大一小红豆杉树成了精,变成人身,常下来玩耍。她们在这块地住了好几百年,所以对大家的事都了如直掌。

有好事的村民,便试探着问她们,自己故去的亲人在阴间过得怎么样,她们也不推辞,答应说会帮忙去问问。等下次来的时候,便将村民故去亲人在阴间缺东少西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只是三阿婆和小聒噪两人脾气有点古怪,时而某段日子频频在村子出现,时而几年或十几年不见踪影。

有不懂事的村民,若是言语上对她们有所得罪,难保让你走路摔一跤或者拉个肚子、长个脓疮啥的。

这一来二去,村庄不管换了多少代人,都对她们客客气气的,把她们当啥事都懂的地仙。

那宋保长离开王小牧后,正匆匆赶路呢,被这一老一少拦住讨要烟抽,宋保长惊喜之余,暗想若得她们相助,丢的人一定能救得回来,于是就把她们给带到宋木匠家里来了。

九、三阿婆与小聒噪(二)

三阿婆跟黄牙仔唠完嗑,扭头问宋保长道:领头的,你带我们来这里作甚?

小聒噪说:快说,快说,我们还有事要赶路。

宋保长把丢了六个人的前后事由跟她们说了,说完后对她们讲:两位大仙,你们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嘛?麻烦高抬贵手,帮一下我们,把这几个人给我们找出来,多谢了。

三阿婆一听原来是在猫子岭丢的人,眉头皱得跟沙皮狗一样,表情稀奇古怪起来,说:你们莫要瞎说,猫子岭对你们宋村可是福地,怎地会丢人。

宋保长急忙辩解:在两位面前,我们怎敢瞎说,再说大家都在这里,你且问一下他们看看。

众人连忙附和道:这是真事,不敢骗您老人家。

小聒噪对三阿婆讲:奶奶,我看他们也不像骗人,就帮他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三阿婆点了点头,又向人要起烟来:上烟,上烟。

于是边上又有人给她点着了一筒旱烟。

三阿婆吧嗒吧嗒抽起来,抽了片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锃亮的小葫芦,嘴巴一努,狠狠地朝小葫芦吐了个大烟圈,说了句:葫芦肚,葫芦肚,万事有缘故,快快睁开眼,指指阴阳数。说完,就把那小葫芦往地上一丢。

小葫芦跟陀螺一样在地上滴溜溜地转起来,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慢慢地停了下来。那小葫芦的葫芦嘴正好对着宋木匠家的大门,众人均感到无比诧异。

小聒噪手突然往边上一指,说:那个谁,你们跟我们一起进去罢。大家沿着他的小手一看,他指向的正是王小牧和宋保长。

王小牧尽管觉得这婆孙俩古怪,但当前救人要紧,连忙说了声好。于是,三阿婆、小聒噪、王小牧、宋保长一起四人齐齐往宋木匠家大门走了进去。

王小牧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自己得想法跟她们讲了,边走边跟小聒噪说:我觉得这几人走丢跟宋木匠家的鼠精有很大关系。

小聒噪撇了一眼王小牧,回答道:半壶子水的道行,你懂个屁哦!王小牧只得不说话了。

进得宋木匠家大门,三阿婆说:人多了就要坏事。顺手把宋木匠家的大门给关上了,这一下四人与众人被门隔离了开来。虽然已是清晨,但农村住房采光普遍不好,门被关起来后,宋木匠家已是黑漆漆一片。

三阿婆这时又拿出那个葫芦,对着它念叨道:葫芦肚,葫芦肚,万事有缘故,快快睁开眼,指指阴阳数。那葫芦转啊转得半响,又停了下来,葫芦口直直地指向了堂屋中的楼梯口。

三阿婆说了句:就在这里了,我们上去吧。

话刚说完,却见小聒噪托着宋保长屁股,根本不用楼梯,一把将宋保长推到了楼上,自己也一跃就上去了。王小牧正看得惊奇,也被三阿婆一拽胳膊,“刷”地一下也被拉了上去。

小聒噪见大家都上的楼来,说了句:好咧!一抬脚,立马把供楼梯使用的方孔用个硕大的瓦缸给堵上了。

在小聒噪带领下,四人朝那间赶出鼠精的黑屋子走去。

越走向前,王小牧闻到越来越浓烈恶臭,快到房门时,熏得直叫人作呕。那屋门在王小牧和宋保长赶鼠精走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王小牧侧头看了看三阿婆和小聒噪,这两位却跟没事的人一般,径直往前走去。

到得门口,小聒噪却砰砰地敲起门来,大喊:开门,开门。这时,只见那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借着一丝丝暗光,门后竟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形似骷髅,双眼凹陷,面无血色,用惨白的左手拉开了黑房子的门,见到三阿婆和小聒噪,那人主动地让开了一个身位,右手摆了个请进的姿势。

看到当前情景,王小牧完全被震住了,正不明所以,宋保长却浑身抖如筛糠,额头斗大汗珠直往外冒,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宋……宋木匠,你咋这样了?

这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走丢的宋木匠!

宋木匠却并不理会宋保长的询问,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此时,从宋木匠后面又探出两个脑袋,同样形容骷髅,毫无血色。宋保长“啊”了一声,说:我们找你们找得苦哇,你们一家三口却又躲在这里作甚?!

三阿婆“嘿嘿”一笑,表情古怪地对宋保长和王小牧说:想不到吧?!

小聒噪却一脚将王小牧和宋保长踹进了小黑屋。

一进小黑屋,宋家父子就拿来根绳子,把宋保长扑倒在地,用绳子狠狠地捆了起来,宋保长边挣扎边说:狗.日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宋木匠父子却并不理会,手脚麻利地继续捆着。宋保长仿佛觉察出了什么异样,忙喊道:三阿婆,快救我!

但回头一看,三阿婆和小聒噪却不见了,原本站在后面的婆孙俩,此刻便成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那老男人正是王小牧在田埂上遇到的两撇胡子的田鼠精!而小聒噪则变成了尖嘴猴腮的矮个子小娃,完全没有了原来可爱机灵的模样。

王小牧心中大惊,暗道声:糟糕,原来这两人是田鼠精变得!于是赶紧要从身上掏出黄符,未想到那两撇胡子一个转身,朝着王小牧“噗”地一声放了个响屁。

王小牧只闻得一股奇丑无比的怪味袭来,想是清晨宋保长就是被这异臭给熏得邪神上身,差点把自己给砍死。于是连忙用手捂住嘴鼻,大力往边上一跳,这才堪堪躲过那怪味。

刚想拿黄符向他们扑去,但脚底却踩到滑溜溜的东西,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沾满了粘糊糊的东西,像是淤泥,又像是粪便。

王小牧恶心不已,心中暴怒,骂了声:你姥.姥的!顺手抓起边上的一根柴火棍,使足了力气朝那两撇胡子打去。

那小娃见王小牧拿棍子向两撇胡子打去,一个跳跃,双手抓住了材火棍,顺势将王小牧往身边一扯。

别看这小娃尖嘴猴腮,个子矮小,但这力气着实大极。王小牧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拉着自己过去,当下也不挣扎,一只手从身上迅速掏出驱邪符,借着力势,口中大念“破煞八式”,眼见就要滑到那小娃旁边,立马把驱邪符往他脖子一塞。

那小娃仿佛一下被东西击中,呆立片刻,全身一软,竟然瘫倒了在地。两撇胡子见王小牧果真会点道术,竟然让那小娃着了道,气急起来,嘴巴发出“忽忽”两声怪叫。宋木匠和两个儿子听了他两声怪叫,目光呆滞地但手脚麻利快速朝王小牧涌了过来。

王小牧无法见宋木匠父子来者不善,只得不断地退后躲避,但脚上却又踩到了刚才那黑乎乎的东西,一个打滑,摔了在地上。宋木匠和两个儿子乘机齐齐扑来,死死地把他摁住。

王小牧身体一接触宋家三人,发现他们浑身发硬,躯体冰凉,而且口中完全没有活人气息,知道他们已经彻底不是人类了,只得拼命挣扎,但王小牧赤手双拳,怎么敌得过宋家父子?不出片刻,三人就把王小牧跟宋保长一样死死地捆了起来。

宋保长此时已经彻底被吓傻,瞪着个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两撇胡子捏起地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用手揉成两团,分别塞在那尖嘴小娃的鼻孔上,然后对着他“咿咿呀呀”地左摇右晃,那小娃“哈切”一个喷嚏,竟悠悠地转醒过来。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撇胡子与那小娃互相扶着肩膀,嘴上叽叽咋咋地叫了几句怪语,然后往地上蹦上三蹦,瞬间,两人都不见了。

房间里却多出一大一小两只田鼠。

宋保长一看到此情景,彻底晕了过去。

那大田鼠一个翻滚,面朝天、背朝地躺着,然后用两只脚夹着宋保长的身体,慢慢扭动身躯,硬生生地把宋保长挪到了它的身上。

大田鼠用四只脚仰面牢牢地夹住宋保长,小田鼠则咬住了大田鼠的尾巴,慢慢地把它拖了出去。

王小牧欲图挣扎,奈何那绳索被宋木匠父子捆得死死的,完全没有一点可供挣脱的缝隙。

王小牧脑中死命地回顾爷爷书本上降妖除魔知识,但越回忆越乱,甚至连最简单的咒语也混淆起来,不由得暗暗叫苦。

宋木匠父子却傻傻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小牧仔细地向他们看去,这时却发现他们父子裤脚露出的地方,小腿上已经完全没有皮肉,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极为瘆人,而大腿以上却好像还有肌肉,却恍若腊肉般干瘪无血色。

待了一盏茶功夫,那两只田鼠回来了,回来的姿势与出去时无甚变化,依旧是由小田鼠咬着大田鼠的尾巴,大田鼠仰面抱着宋保长。

回到黑屋后,宋保长被大田鼠一个翻身甩在地上,两只田鼠似人般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来宋保长的体重把这两只鼠妖也累得够呛。

这时宋保长已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来臂膀腰圆的体型此刻却如同宋家父子,变得瘦骨嶙峋,仿佛被人吸了气一般,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架。

那两只田鼠又“吱吱”地叫了两声。

宋木匠的大儿子听到这叫声,竟缓慢地走了过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下,自己撸起了裤腿。裤腿一往上撸,只见他的小腿只剩下了骨头,连皮都不见,但大腿却还剩下点无血色的肉。

两只田鼠一个抱左腿,一个抱右腿,开始对着宋木匠大儿子的大腿肉啃了起来,似乎是无上美味,“吧唧吧唧”地吃个不停。

王小牧见到此情景,再也忍不住,肚子翻江倒海,“哇”地一口吐了起来。

十、大熊

王小牧心中早把这两只田鼠精祖宗十八代给骂了千万遍,并暗暗发誓,若得命出去,务必学好爷爷的本事,把这些鬼东西统统给灭个干干净净!

两只田鼠啃完宋木匠大儿子各半个大腿,美滋滋地打了饱嗝,开始在屋内晃晃悠悠地跺着步子。

小田鼠说:主人还差两口阳气了。这小子准备什么时候拿来吸?

大田鼠说:莫急莫急,听主人说这小子天赋异禀,是个修道的好坯子,只不过目前功夫还没修炼到家,把他拿来作为最后一个来封口,有天大好处。

王小牧算了一下,宋家三口,猫子岭大龟毛等三个,加上宋保长,正好七人,这田鼠说还剩两口阳气,由此可见,果然是夜拜真君庙那个猫妖在作怪,只是她已吸了七口阳气,不知道已妖变成什么样子,不由地为院子里的众人担心起来。

那大田鼠过去嗅了嗅宋保长,说道:这汉子可比那三个东西肥硕多了,当真好极。

此时宋保长竟爬了起来,眼神空洞地往四周望了望,然后走到了宋家父子边上,四个人直愣愣地站成了一排,一动不动地待在墙角,那阵势甚是诡异。

小田鼠说:那我先尝尝这鲜肉滋味,这几日啃那几个家伙都啃腻了味。然后朝着王小牧走了过来。王小牧手脚被束缚,完全动弹不得,眼看这小田鼠舔着嘴巴走过来要吃自己,暗叫糟糕。脑子灵光一闪,想起那天在真君庙缠斗猫妖的事来,想必童子尿还有点作用。于是水闸一放,把憋了半天的尿全拉在了身上,死马权当活马医。

没想到这招果然收到了效果,那小田鼠快要走到他身边时,鼻子嗅了嗅,猛然止步,大嚷道:什么鬼东西,当真臭极,臭极。大田鼠见状,知道又是王小牧捣的鬼,急忙一个跳窜,咬住小田鼠尾巴,拖着他匆匆退到了屋门口。

宋家父子和宋保长好像也闻到了童子尿的味道,在屋里乱窜起来,时不时地还会相互撞倒,窜了半刻,竟然纷纷晕倒在地,那情景尤其搞笑。

王小牧焦急起来,虽然暂时让他们退却了去,但只要尿味一散,这两个鼠精必然又要过来,届时恐怕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自己了。

正当自绝望的时候,楼下却吵杂了起来,下面有人喊道:三阿婆,小聒噪,你们在哪儿?

王小牧一听,却是自己主家的声音。王小牧心情却极为矛盾,既想有人上来救自己,又担心这些人上来也都是白白枉死。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问到:宋家婆娘,你那儿媳妇去哪儿了?

宋家婆娘回答说:一大早出去,说是要去请先生来着。

那人“嘿嘿”一笑,说:妈拉个巴子,我看是做“霉豆腐”去了,我师傅果然没有猜错。散开,散开,这房间脏乱的很,我来帮你家清扫下屋子。

只听到“砰”地一声响,堵在楼梯方孔的瓦缸好像被砸开,有人上得楼来,然后那人说:你们且在下面,按我说的法子去做。

王小牧见有人上来,看到了求生的希望,赶紧说了声:救我!

借着余光,王小牧看见屋外两只田鼠慌忙地窜了进来,瞬间又变成了两撇胡子和小男娃,迅速地把屋门给关了。

耳听得咚咚的脚步声,有人朝里屋走了过来。

两撇胡子和小男娃嘴巴张得老大,像鼓风机一样拼命地往宋家父子和宋保长口中吹气,边吹边“叽叽咕咕”地念叨着,吹了一会儿,那四位竟然如接法令,瞬间站了起来,急冲冲往门外冲去。

两撇胡子朝东面墙角踢了三下,神奇的是,好端端的墙角此刻却露出一个洞来,王小牧一看,这洞好像直接可以连到屋外的天井嵌沟。

两撇胡子和小男娃不由分说,一个拉头,一个抬脚,硬生生地把王小牧往洞口拉。

门外那人念了几句咒语,一声爆喝,说:摩天煞!只听到“噼里啪啦”几声响,宋家父子和宋保长哇哇地在屋外嚎叫起来,好像正在互相撕咬。

说也奇怪,那洞看起来虽然很小,原本根本容纳不了三个人庞大的身子,但在两撇胡子和小男娃的拉扯下,三人竟然直直地溜了进去。

王小牧被他们拉着跑,感觉到身子越来越往下,屋外的打闹声音此刻已完全听不见了。再一看,自己已经到了天井嵌沟半中央了。

王小牧看到边上有只壁虎,顿时吓了一跳,那壁虎竟然身材比例跟自己差不多大,正一脸奇怪地望着几人,身上的黑皮也一清二楚,那尾巴足足有王小牧大腿一样粗。

世界上哪来偌大的壁虎,更何况这小小的嵌沟又如何能容纳的下?仔细一寻思,才明白原来不是壁虎变大,而是自己已被缩小的跟这只壁虎一样大了,难怪能被这两只鼠精哧溜溜地在嵌沟拉来拉去,无丝毫阻力。

眼见就要出嵌沟口了,未想到却被一张巨大黄色的纸符给挡住了。王小牧只看清黄符上有硕大的“敕令”两个字,而自己贴的黄符早被这小娃一泡尿给浇得稀巴烂,这必定是那人知道这两田鼠会从嵌沟逃跑,才贴了张黄符在此。

没想到两撇胡子和小男娃在这关头,却顾不得黄符,一个劲地往前冲。快冲到黄符前时,听到外面有人说:果然出来了,果然出来了。

尔后一股尿味袭来,两撇胡子和小男娃瞬时在原地打了圈圈,仿佛要晕过去。小男娃只呼:要臭晕啦,要臭晕啦。

两撇胡子只得往后退了几步,休息了会儿,两撇胡子对小男娃说:不要管啦,捂住鼻子冲出去,不然全完了。于是两人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拖着王小牧,又急急地向黄符冲过去。

刚挨着黄符,那黄符却化成一股烈火,“呼”地一声朝他们烧去,两撇胡子本来长长的胡子硬生生被烧没了,痛得边后退便哇哇直叫。

随后,嵌沟口传来一声“哧哧”地叫吐气声,小男娃吓得脸都白了,说:不好啦,蛇怪蛇怪。说完就要往回跑,却被两撇胡子一把拉住,说:莫要慌,这里哪来的蛇怪,必定是假的。

但他说完就后悔了,洞口果然爬进来几条巨大的蛇,白白的身子不断朝几人蠕动,吐着信子,带着凉气“嗤嗤”地进来。

这时,又听得洞口一声鹰叫,两撇胡子再也待不住了,喊道:蛇怪、鹰怪都来了,快往回跑。于是拖着王小牧又往回跑去。

王小牧只觉得身子越变越大,待回到小黑屋时,已恢复了正常模样。两撇胡子赶紧把那洞口给堵住了。此刻,外面撕咬声已然逐渐停止,外面那人喊了声:都呆原地罢!外面瞬间已然全部安静了下来。

那人开始朝黑屋走来。

两撇胡子和小男娃慌张了,开始朝门口放起屁来,“兹啦啦”地放个没停,整个屋子全被他们放出的气体环绕起来。

王小牧闻得这些气体的味道,头脑昏昏沉沉,整个人也开始迷糊,只听到外面喊道:孽畜竟敢顽抗,受死吧!王小牧便再也坚持不住,一下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小牧才悠悠地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抬眼一看,主事的一群人正在自己边上。另外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长得胖乎乎的,两只眼睛大而有神,头上扎个道士方巾。

他带着众人,正在低头用火烧那两只田鼠。那田鼠烧焦的气味弥散开来,钻入王小牧鼻腔,使得他又想起它们吃人肉的情景,忍不住又一口吐了出来。

主事的跟王小牧说:是大熊师傅救了你咧。

王小牧赶紧起身前去谢过。大熊说不客气,醒了就没事了。王小牧说:这两只鼠精害人不浅,当真被弄死了?

大熊哈哈一笑,说:都是些不经打的玩意,小意思。

王小牧说:兄弟为我报了仇,真是畅快。只是我觉得宋家儿媳妇有问题,你把她抓到了吗?

大熊“咦”了一句,很诧异地看了王小牧一样,说:天水茅山胡儿洞,苗寨僚村天师观,敢问师承哪家?

王小牧心想,自己从未拜师,一点本事都是从爷爷书中看来的,要是有师傅,那也只是自己爷爷了,但自己只知道他学术于岭南孙氏,但具体是传承哪门哪派倒还真不知道,于是挠了挠头,说:我哪家都不是,师承我爷爷。

大熊先是一怔,然后“哈哈”一笑,说:妙极,原来是家传的。你先别急,等下找到我师傅,自有办法。

王小牧放眼看去,只见边上添了四座新坟,想必是宋家父子和宋保长的了。坟前只见宋家婆娘在哭,却未见宋家儿媳妇的影子。

王小牧虽与宋保长接触不多,但觉得他甚是仁义,为搭救宋木匠父子却丢了自身性命,心中甚是难过,朝宋保长坟前磕了几个响头。

大熊说:生死有命,刚刚我已经念咒把他们安魂了。

宋保长一死,在场的村民都已不敢再找寻下去了,只怕再惹祸上身,有的胆小的,已经先行跑回家去了。

主事的跟王小牧说:你还是跟我走吧,这里有大熊师傅在呢。

王小牧自由受爷爷熏陶,侠义心肠较重,何况近日老受这些妖物羞辱,一口气憋在心中甚是难受,哪肯就此摆休,只盼早早揭开了真相,把这妖猫给拿来,也好还宋保长一个交待。

大熊说:我正需要人帮忙,你觉得如何?

王小牧忙说:帮忙不敢,你带上我吧,我倒想去开下眼。

十一、鼠困

大熊给每位村民都发了张黄符,交待大家回去后务必贴在门框上,可保平安,还有三人是死是活务必会找出来给大家一个交待,叫大家都散了去。

于是,众村民都各自回家去了。

王小牧朝那田鼠烧成的灰烬啐了两口痰,骂道:姥姥的,这两畜生本事真大,差点害死老子。

大熊说:我师傅刚从外地回来,听闻宋家村走丢了人,就知道要出大事了。先差我过来,他独自上了猫子岭去了。

由于年纪相仿,两人很快就亲近起来。

王小牧把自己在真君观、田埂上以及刚刚发生的种种全部告诉了大熊。

大熊说:妈拉个巴子,那正主现在还逍遥着呢,我们速去。

于是两人撒开腿奔向了猫子岭。

王小牧还是第一次上得这山,却见村民口中怪异的猫子岭却与别的山无太大区别。

光秃秃的山体,到处布满了石灰石,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看起来青灰色一片,偶有些植物,也是红花继木、红叶石楠等矮灌植物,顽强且见缝插针地长在石头缝隙之间。

大熊甚是肥胖,爬到半山腰,已累得气喘嘘嘘,胸前的肥肉一抖一抖的。他边叉着腰边说:小牧,等等我,太难爬了。

王小牧干惯了农活,倒是不觉得累,只得停下来等他。

这样一折腾,上到山顶,已是黄昏时分了。

大熊在山顶休息了一会儿,说:我找一下我师傅。然后用手捏着嘴巴,打了几声长长的呼哨。等了片刻,却没人回应。

大熊纳闷道:师傅哪儿去了?随后又连续打了几声呼哨,但仍是无人回应。

王小牧问道:会不会他老人家已经把那正主拿下,回去了?

大熊说:不可能,我师傅说好在山顶等我。

王小牧有点担心,说:莫不会他老人家被那正主给拿下了?

大熊一听这话,怒目圆瞪,踹了王小牧一脚,骂道:滚你妈拉个巴子,我师傅啥场面没见过,会搞不定这东西?

但从大熊的口气听来,王小牧却觉出大熊心里隐隐不安。

眼见天色已慢慢暗了下来,王小牧也无心再闹,跟大熊说:我们赶紧去找找。

两人开始在山顶找起来,大熊边找还边打起呼哨,但却始终不见吴叔公回应。此刻天已完全黑了起来,大熊只得从自己家伙什里拿出了马灯,借着马灯微弱的光亮继续寻找。

那马灯灯罩罩着玻璃,用来防风,俗称“气死风灯”。那灯光是四周发散性的,放在家中,甚是明亮,但在这四周的黑暗中,这点光却显得微不足道,反而照得人影憧憧,一个人被影射出好多影子。

王小牧看着两人四处晃动的影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突然停下来说:大熊,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大熊听两人,打起马灯往四周照了照,却什么也没看见,说:哪有什么人,鬼都不见一个。

刚说完这句话,大熊却一个不小心,脚被地上的石头拌了一跤,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中的马灯也被摔灭了,四周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大熊骂了句:倒霉!

王小牧赶忙把大熊拉起来,然后摸索着又点起了马灯,这一点灯不要紧,抬眼一看,却见成千上万只田鼠把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熊惊呼道:哪来这么多田鼠?!

王小牧这才觉得,大熊虽然道法比自己精通许多,但好似在对这些邪物的感知上,却远远不如自己。刚刚自己觉得有东西跟着,那声音说不出是脚步声还是爬行声,原来正是这群田鼠。

那群田鼠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但却围而不动,仿佛还在忌惮什么东西。

王小牧突然想起,原来这帮田鼠眼睛被这发散性的马灯照着,正不明方向,所以只是一直远远地跟着,不敢轻举妄动。王小牧赶紧将马灯拧到最大亮度。

那些田鼠见了,仿佛受不了这强烈灯光刺激,集体缓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大熊是个急性子,立马坐在地上,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弧,叫道:爷爷让你们上西天!然后开始念起了咒语,念完,掏出几张黄符,往田鼠群中一撒,那黄符在空中着起了火,呼呼地飞向了田鼠群。

然而那群田鼠仿佛对大熊的咒语并不感冒,只是害怕那带着火的黄符,纷纷躲开那火符,待黄符火一灭,又重新聚拢了来。

大熊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竟然还有不怕黄符的邪物,这可惹上大麻烦了。

王小牧忙对大熊说:这些田鼠尚未成精,你道法对它们没用,它们只怕火。

大熊说:不会吧,没有成精也知道替主子复仇?!

话未结束,一个不怕死的田鼠从地上窜跳而起,朝大熊脸咬去。大熊虽胖得跟头猪一样,但动作却甚为灵敏,右手变换成刀状,朝那田鼠砍去,“啪”地一声,那田鼠被砍成两半,散发出一股血腥味。

大熊看了看自己粘着血的手,连呸两声,说:恶心,真恶心。

鼠群被大熊激怒了,躁动起来,有三只胆大田鼠不怕死地朝大熊扑去,两只则向王小牧扑来。

王小牧一脚踢飞一只,躲过一只。

大熊却愤怒地连砍三个手刀,溅得一身鼠血。

大熊砍得手痛,气道:妈拉个巴子,我只会跟妖物斗,哪会跟动物斗,这群畜生咋不成精呢。

王小牧一看,马灯由于开到最大,已逐渐将里面的煤油燃烧殆尽,灯光开始变弱,田鼠群似乎只等这马灯熄灭,然后就一拥而上,将两人吞噬干净。

王小牧对大熊说:赶紧脱衣服,马灯要灭了!

大熊也反应过来,两人三下五除二拔掉了身上的衣服,只剩了贴身短裤。

王小牧赶紧用马灯点燃一件,衣服刚点燃,那马灯就熄灭了。衣服借着火势迅速燃烧起来,那田鼠看到大火,纷纷往后退却,但并未逃走,依旧保持着围困的态势。

王小牧还来不急阻止,大熊却已经不耐烦起来,忙抓起地上剩下几件衣服,全部点燃,用手奋力向鼠群抛去。那鼠群见了这团大火,纷纷躲避,这一来,鼠群中间竟然闪开一道口子。

大熊说:冲吧。然后率先向那口子冲了过去。

王小牧无法,只得跟着大熊一起往前冲。

那衣服能经得多久烧?没冲出几丈路远,衣物已烧得差不多,只剩下暗红的团火。

那鼠群像是知道两人欲逃,唧唧喳喳涌了过来,整个山顶遮天蔽日,全是田鼠。有十几只田鼠冲两人的脚爬了过来。

王小牧甚至都能感觉到田鼠的胡须蹭到自己的小腿,不由地想起小黑屋那田鼠啃噬宋木匠儿子大腿肉的场景,心中一个激灵,抬起脚几个飞踢,然后又踩死两个。

一只田鼠还是顺着王小牧腿肚子爬了上来,王小牧感到阵阵呕心,忙用手拍过去,结果那田鼠一把咬住了他的小手指。王小牧吃痛不过,忙往边上甩,但那田鼠却硬是死咬着不放。

大熊见状,清理完身上几只田鼠,一脚朝王小牧手中踢来,把那咬着王小牧的田鼠踢飞了。

王小牧转头一看大熊,他身上也被咬了几道伤口,正在往外不断渗血。

此时,那团暗火已将要熄灭,田鼠也不再害怕,发起了总攻,潮水般向两人涌来。

王小牧手忙脚乱地弄死为头的几只田鼠,对大熊喊道:快脱短裤来烧,不然我们就只剩下尸骨了。

大熊手刀翻飞,砍死几只田鼠,骂了句:要脱你脱,老子可不想被这群畜生咬成太监!

王小牧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死大熊还在乎这玩意,正要把短裤往下一扯,往那团将灭的暗火抛去。

十二、吴叔公

王小牧正要把短裤往那团将灭的暗火抛去,却听得从远处传来一声划破夜空的呼哨。大熊一听,喜出望外,甩开几只田鼠,忙用嘴打了长呼哨回应,然后大喊道:师傅,我在这!

只见远远间行来一人。

那人身背一把桃木剑,发须发白,形体清瘦,目光如炬,跟大熊一样扎个道士方巾,步履明快地朝他们方向走来。这人正是村民口中的吴叔公。

大熊大喜过望,心知此番必然得救,赶紧对王小牧讲:我师傅来了,有救了,快把裤子穿上罢!

王小牧迅速穿起裤子,步伐移动,背靠背贴着大熊,奋力地与涌上来的田鼠搏斗。吴叔公走到近前,看到成千上万只田鼠围困着两人,瞧明白了他们的处境,双手划了个圈,撒出十几片银色的符,喝一声:毫光双双点金辉!

那银色的符突地全部燃烧起来,烧成了一条长长的火线。

那田鼠本未成精,符咒之流对它们完全没有效果,但妙就妙在吴叔公已知符咒没用,却将这些符化成了一道红彤彤的火线,然后用用法令使火线快速地向田鼠群推进。

群鼠见一道巨大的火光逼迫而来,开始慌乱,纷纷往后退却。那火光越烧越旺,在黑暗中愈发刺眼,火苗焰焰烈动,染红了整个天空。有些跑得慢的田鼠瞬间被烧着,受疼不过,带着火球在鼠群中乱窜起来,这一来,原本逼人的阵势彻底打乱,众鼠再也顾不上王小牧和大熊,撒腿四散而逃。不出片刻,山顶上的群鼠全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几只烧焦的田鼠发出难闻的气味,飘荡在空中。

吴叔公这招看似简单,但王小牧心中明白,能御动银符者,其道法已深不可测。

自道术开源以来,经多方发展融合,已然分成众多派系,其中以天水、茅山、胡儿洞、苗寨、僚村、天师观最为出众。但不管派系间的道法技巧以及祭拜祖师方式有何不同,符咒却是所有道家术士安身立命之本,懂行的人,从术士用符的颜色便可知术士道法的高低。

总体来讲,用于制作符篆的颜色分为金、银、紫、蓝、黄五种颜色,所需的功力由高到低递减。颜色不同,需御动的功力完全不同。像王小牧这种初入者,只能使用黄色的符咒,而且无法达到御动符咒的状态,只能用来防身或暂时抵挡邪物。大熊道法比王小牧高出许多,已可以御动黄符,但一次只能催动一张。

而吴叔公却可以随心所欲催动银咒,证明在他们所师承一脉,已达到顶尖高手境地。

尽管不知吴叔公传承何派,但王小牧爷爷《方术小论》里将道法分为:“本术驱妖、御灵降魔、邀仙涤世”三个阶段,也有对符咒御动之术有所阐述,在他爷爷这个修炼法则里,能御动银咒,已达到“御灵降魔”的最高水平。至于王小牧爷爷是否达到“邀仙涤世”,也未可知。

王小牧和大熊挣扎搏斗半天,尚差点被鼠群灭口,却被吴叔公简简单单地解救。王小牧打心里对吴叔公佩服起来。

大熊跑到吴叔公面前,说:师傅,我们找你半天,可找苦了。

吴叔公问大熊:宋家的脏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吗?

大熊说:两只鼠精,我都清理干净了。然后大熊向吴叔公介绍到:他叫王小牧,懂些法术,但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

吴叔公眼神犀利地盯着王小牧看了会儿,然后说:后生,你且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王小牧本就只穿了一条短裤,也无所谓不好意思,大方地转过身去给他看了。

吴叔公念了几句咒语,伸手过去摸了摸王小牧后脊梁。王小牧只觉得吴叔公手掌温暖厚重,一股强大的热流从他手掌中传来,瞬间觉得眉间一闪,原本黑漆漆的山顶,此刻眼睛望去,却犹如白日,甚至连石头缝里的一棵小草都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地大吃一惊。

此时吴叔公手从脊背离开,那股热流消失,王小牧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吴叔公“哈哈”地大笑道:原来是绝世高人之后,当真是我辈之人大幸。

吴叔公然后又问王小牧: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在你刚出生时,他已经给你种下了白鹤煞?

王小牧摇摇头说:我爷爷在我八岁就过世了,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吴叔公颌首说:也罢,你自有你的福分。说完从包裹里丢出两件衣物,叫大熊和王小牧穿好。然后重新打起另一个马灯,招一招手,吩咐他们跟来。

大熊边走边问:师傅,是否找到了那正主?

吴叔公说:那物事实在狡猾,与多年前凄楚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现在想来,当初心软真是大错特错。不过今天的功夫也算没白费,你们且跟我来。

三人沿着山顶而走,走得片刻,吴叔公在一块巨石面前停了下来。那巨石有一栋房屋般巨大,中间却有个偌大的溶洞,那溶洞初略望去,里面布满了喀什特地貌的石钟乳,从外面看来,却又像一张巨大的嘴,那乳石又像极了獠牙。

吴叔公说了句:到了。然后捋了捋胡须,又说:你们闻一闻,看看有什么味道没有。

大熊向先走了几步,闻了一下,说:陈年尿骚味,定是有放牛娃常在这洞里拉屎拉尿。

吴叔公瞪了大熊一眼,皱着眉头说:没一点长进!

王小牧也把头伸进去,仔细闻了一下,果然里面传来一股子怪味,突然想起,这股怪味在宋木匠家好像也有。然后对吴叔公说:我说不出什么味道,但这股味道跟宋木匠家里的一样。

吴叔公赞许地点了点头,说:进去吧。

于是三人打着马灯探进洞去。那洞口如同巨嘴,从里面还不断吹出阵阵凉风,看来在尽头必然也有出口,三人走进去仿佛被吞噬,黑漆漆地甚为瘆人。洞口看是开阔,但常有钟乳石横七竖八地地长于洞壁,走起来甚是难走。

大熊身体肥胖,为躲避这些钟乳石,有时扭转不过弯来,常被石尖戳中屁股,一路“哎呦、哎呦”乱叫个不停。

走了半响,到了洞中间一开阔地带,吴叔公说:就在这停。然后转头对大熊说:布煞!

大熊找土质松软的地方挖了点泥,从吴叔公包裹里拿出几只香烛、幡旗,把这些物事都插上,又拿出几道黄符,摆出个造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在空中画了半圈,开始念了咒语。

王小牧见大熊这套摆弄,完全与自己所学不一样。

爷爷书中并没有强调一定要用香烛,甚至松枝也可,如果要催魂,念的咒是显魂三十六咒,仅三十六句就可念完,远没有大熊口中的咒语复杂。

大熊念到一盏茶功夫,喊了句:摩天煞!

只见插在泥土中的香烛火光摇曳,一股阴风从溶洞深处吹来,让人直打寒颤。不多时,远处听得“咚咚”、“镪”三声响,两鼓一镲的声音传来,整个山洞变得诡异不已。

从香烛摇曳的火光中,山洞里面缓步走来三个人。两人扛着一面鼓,一人双手拿着镲,边敲边打朝吴叔公他们走来。

王小牧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那天一起去找宋木匠家三口的村民吗?扛鼓走在前面的,正是最先在猫子岭走丢的大龟毛!

大龟毛三人脸色蜡白,头发凌乱,形若枯木,但嘴角仿佛都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笑。三人步伐轻缓,不仔细看,仿若脚步都未曾移动,但却速度较快地朝这边走来。手中打鼓打镲的姿势也颇有节奏,又显得悠然自得。

大熊转头对吴叔公说:师傅,他们已经死了。

吴叔公说:他们死得冤枉,怨气未消,也要小心,现在带他们出洞。

大熊说:要不念咒让他们互相厮杀,消消怨气?

吴叔公喝问道:你在宋家对付那几个就是这么做的吧?!

大熊见吴叔公戳穿了自己,脸一红,只得不说话了,拿起一根头烛,朝那三人摇了一摇。大龟毛三人仿佛得到指令,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根蜡烛,跟着大熊走起来。大熊边走边喊道:玉魂鬼魄,生已俱生,鉴者太灵。始得天尊,看我唯旨太极上清。若安地享,三界远避速速息宁!

大龟毛三位跟在了大熊后面,快步而行。

大熊因来时屁股被钟乳石戳中,回程特地注意起来,边走边屁股一绕一绕,没想到一个姿势不对,这次头上撞到块钟乳石。大熊原来正一本正经地念咒呢,这下吃痛不过,“哎呦”一声大叫起来。

人一哆嗦,手中的引路头烛“噗”地掉在地上,灭了。

整个溶洞只剩下吴叔公拿在手上的马灯亮着光。

头烛一灭,大龟毛三人本来令人毛骨悚然、带着微笑的嘴巴突然长出了长长的獠牙,原本无神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出奇地愤怒。那拿镲的家伙忽地一下飘到大熊背后,两扇镲狠狠地向大熊的脑袋夹去。

十三、斗妖尸

王小牧在边上看得真切,暗叫声糟糕,抬起腿狠狠地望那拿镲的人踢去。这一踢力道甚大,虽未将他踢倒,但却将他踢得身子一个踉跄,镲也随之偏离了方向,未夹到大熊脑袋,“镪”地一声打了个空镲,在空空的溶洞中,让人震耳欲聋。

大龟毛把鼓也甩在一边,呲着獠牙朝王小牧扑将过来。

王小牧反应极快,迎面抓住大龟毛两只手,乘着他的力道顺势一拽,侧身一送,那大龟毛踉跄地往前倒去,正好倒在了一边上横长的钟乳石上,“兹”地一声,胸腔被插出住,恍若被钉在砧板上的泥鳅,整个身子被戳在钟乳石上,在那左右挣扎摇晃个不停,愣是起不来了。

跟大龟毛敲鼓的那位也不是善茬,步伐迅速移动,与拿镲那位一并向大熊攻去,大熊人虽胖,但打斗起来却甚为灵活,一个矮身从他们中间溜出。

那两位碰到一起,一个用鼓槌敲掉对方半个脑袋,一个拿镲切掉另一个半个手臂。

大熊见了,吓得个半死,骇然说道:乖乖,真狠,这要弄小爷我身上那还了得。然后手出双拳,一个猛子向那两位击去,那两位被击得退了几步,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疼,闻到大熊活人气息,转身向迅猛地扑了过去。

那场面,只剩半边脑袋和只剩一个手臂,青面獠牙的两个妖尸,与一胖嘟嘟的活人搏斗,显得无比有趣。

王小牧见大熊以一敌二,生怕他吃亏,顺手从旁边捡起一块巨石,一个跳跃,朝那只剩半边脑袋的人砸去,一下砸个正着,只听“咔”一身,原本只有半边的脑袋只剩下三分之一。

这一砸,惹得这半脑袋妖尸怒极,迅速一转身,一把拖起王小牧的双脚,王小牧躲避不过,被他抓了个正着。那妖尸将他整个身子往溶洞壁奋力甩去,王小牧被横着甩起,只觉得耳旁风啸,心里惊呼这次要彻底变成肉饼了。

危急时刻,看见溶壁上垂下来的长长乳石,王小牧硬着头皮,张开臂膀往乳石抱去,没想到这妖尸力道甚大,“轰”地一下,余力将乳石竟然甩断,王小牧只觉得头上金星直冒,腹中七荤八素,抱着乳石结结实实地摔远在边上。

那边大熊也被半只手的妖尸逼得节节败退,此刻正退到大龟毛边上,那大龟毛身子原本插在乳石上,但奈何被他挣扎良久,此时竟然被挣扎拔出,尽管躯干上冒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眼,却丝毫没影响大龟毛妖尸的力量,伸出双手,一把将大熊举起,就要往边上一乳石砸去。

大熊大惊,忙喊句:摩天煞!掏出身上的黄符,“啪”地贴在大龟毛妖尸额头上,那妖尸受符咒约束,抬起的手顿了顿,大熊乘这工夫,一下挣脱他的手掌,猛然跳到了王小牧身边。

但那黄符仿佛并未起多大作用,大龟毛妖尸嘴巴嗷嗷两声怪叫,竟然抬起手,用力地将黄符扯掉丢在地上,然后一个扭身,招呼着其余两位,冲着大熊和王小牧奔了过去。

王小牧捂住胸口,忍着疼对大熊说:你这黄符不起作用啊!

大熊无奈地苦笑:我只能保证一次有效。

正在此时,那三位妖尸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张口血盆大口要朝王小牧和大熊咬去。未待两人躲避,一直在边上看的吴叔公皱了皱眉头,捋了捋白胡子,然后抽出背后的桃木剑,朝边上一指,喊了句:过来罢!

桃木剑猛然射出一道青光,尔后又化作一缕烟直直飘去,那三妖尸闻了,转过了身,嘶牙咧嘴迅速地往吴叔公跑去。吴叔公见他们跑到跟前,脚踩梅花步,用桃木剑在地上画了个符咒,然后往后跳开,喝道:进来待着!

那三妖尸一下没了原来的凶狠,竟然听话地跳到那符咒中间,身子便不再动了,但嘴巴却发出阵阵嚎叫。

吴叔公掏出三道银符,念了几句符咒,快速地贴在三妖尸的胸口,那三位瞬间也不再嚎叫了,安静的一如那香烛熄灭前。

大熊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嬉笑道:师傅妙极!

吴叔公无奈地说:你无多大本事,尽惹事!还不快去把他们丢失的肢体都捡起来。

大熊无法,只得把那脑壳、残臂、被乳石捅破的躯干都捡了起来,然后统统放到一包裹里包了。

吴叔公桃木剑一挥,说:走吧。

那三妖尸乖乖地跟吴叔公缓步而行。

这一来,大熊知道了这几个妖尸的厉害,再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包裹,与王小牧一同跟着吴叔公朝洞口走去。

众人出得洞来,吴叔公又带着大家走了一段,然后停了下来,说:此处是他们走丢的地方,在这给他们安魂。然后吩咐大熊先给他们残缺的肢体安装回去。

大熊显然不大愿意,但师傅有命,却又不敢违抗,只得捏着鼻子,不紧不慢地将那三位的脑壳、手臂、躯干给装了上去。

吴叔公见大熊把几位妖尸破坏的躯.体都安好了,从包裹中拿出一些黑色的粉末,用湿泥拌了一拌,在大熊安装肢体的缝隙处都糊上了。然后又念了套咒语,那些黑泥竟然瞬间融化进了三位妖尸的身体里,残破处已看不出一点痕迹。

吴叔公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紫色的小药瓶,手指沾着里面倒出的药水,一点一点地洒在三个妖尸身上。见大熊在边上傻乎乎地观看,吴叔公对大熊说: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念咒。

大熊赶忙插起香烛、幡旗,坐在地上念起咒来:天清地灵,威慑制魂,太极上清,敕吾道行。愿魁甄护体威灵显著,千叫千应,万叫万行,不叫自灵。祈北斗七星毫光俱放,无为无相,有臣有将,魂归万象。急急如玉令!

念完咒语,大熊站起来,对着三位妖尸都拜上三拜,嘴巴喃喃地道:几位爷,小弟与你们打斗本事无心,得罪勿怪,你们该投胎投胎,千万别怨我啊。说完迅速地退在一旁。吴叔公捋了捋白胡子,也站在那里对着三位妖尸拜了三拜。拜完后对王小牧说:你刚刚打斗时损害过他们躯.体,也来拜一下,让他们不带怨气走。

王小牧也站过去,学着吴叔公和大熊的样子,拜上了三拜。

三人拜完后,那三位妖尸竟然流起眼泪来,“噗嗤、噗嗤”掉个不停。

王小牧见了三位妖尸的样子,想这三位村民也是古道热肠,意图救得宋木匠父子,没想到却误了自身性命。三人年轻力壮,全都是家中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的,这一死,孤儿寡母不知道怎么过活。

想到此,王小牧只感到胸中酸楚,一股莫名的忧伤袭来,然后又联想起自己身世。只感到自己亲人均已失散,当下也不知死活,自己又身无长处,天天在这胡混日子讨口饭吃,活着也忒没劲,倒不如一死了之,省却许多烦恼。于是忍不住眼泪也滴落下来,然后头就要往地上的石头狠撞过去。

大熊见状,慌忙地一把扯住王小牧,狠狠地抽了他两个耳光,骂道:你小子这是要发癫了啊?!

王小牧被这两个耳光一抽,头嗡嗡作响,却一下抽醒起来,胸中原先那股酸楚、郁闷一扫而光,甚至为刚刚自己的行为感到诧异起来,好好的怎么自己就会去寻死呢。再抬眼一看那三个流泪的妖尸,那股莫名的忧伤又开始袭来,这才知道,差点中了这三个妖尸的道了。

于是赶紧抬眼望向别处,心中那股忧伤一下就消失了。

吴叔公缓步走到三位妖尸前,对他们说:有什么放不下的心愿,我会替你去办。冤死你们的正主,我们也一定会为你报仇。你们且放心去吧。

那三位妖尸听完这句话,开始止住了眼泪,原本硬邦邦的身体软了下去,如烂泥般倒在了地上。吴叔公吩咐大熊和王小牧,向西挖三个坑,让这三人入土为安。

大熊和王小牧开始挖起来,那猫子岭土质较硬,很多地方都已半石化,两人又只有一把吴叔公随身带的小铲,挖了几个时辰才把坑挖好,把三个妖尸放了进去,然后扎扎实实地封上了土。

吴叔公照例念了几道安魂咒给他们安魂。

做完这些,王小牧肚子饿得咕咕叫,问吴叔公:叔公,带吃的没有,我都饿了快一天了。

大熊也擦了两把额头上的汗,说:师傅,我也饿得不行。

吴叔公从包裹里拿出些豆饼,三人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大熊边啃豆饼边说:师傅,那物事有这么厉害么?我看也就养几只田鼠精的本事,扮猪吃虎罢了。

吴叔公捋了捋胡须,说:你懂什么,幸亏现在她只吸了七口阳气,要是被她吸完九口阳气,就不是我们能制止得住。

王小牧问: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叔公你跟我们说一下。

吴叔公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了多年前的一件奇异的往事。

第十四章礼仙银鼎童子

话说那一年,吴叔公才九岁,刚刚随父亲来到这个地方不久。吴家父子眼见山涧流下的泉水有异像,捧起来喝,一人认为这里要出娘娘,一人认为这里要出将军,虽然观点不一,但总之,两人都认为这里的风水地脉极佳,在这开始定居下来。

有一次,吴家父子因事路过梁村,听到村民口中一件怪事。

说是近一年以来,梁村人每家出生小孩,只要过得几天,小孩就会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父母亲人四处去寻找,但找遍了各个角落却怎么也找不到,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起先梁村村村民想到了报官。官府接到村民禀报,还真当回事,派了两个官差过来。那两官差来了以后,四处倒弄转悠,却查不出什么原因,也就懒得再管了,敲诈了村民几两银子,喝得醉熏熏回去了。

这丢小孩的事却还在继续,村里又连续丢了十来个小孩。村民无法,但凡有妇女再生小孩,便叫其躲藏起来,但不论怎么躲,即使躲到远房亲戚家去,也逃脱不了一样后果。

梁村人急了,这样下去,梁村不出几年就要彻底绝后啊。

吴叔公父子那天正好路过梁村,听说了这事,心想,这肯定是有哪个妖孽在作怪,这事可不能不管。

于是,吴叔公父亲作起法事来。

符咒一开,弄清楚了真相。原来梁村每个小娃在出生后不久,都会召来同一只猫,晃晃悠悠在生了娃的这家附近打探,待得这家家中无人时,那猫便叼着吊篮,连同小孩一起,送到几百公里外别人家院门口去,而且所送的人家,大多都是无子嗣的家庭。

那个年代,因家庭贫困而遗弃小孩的比较多,那些被送来了小孩的家庭,都喜出望外,以为是谁家不要的小孩,送到自己家来养了,宝贝似地养了起来。

彼时信息、交通极端落后,几十公里外的事,仿佛是都是另一个世界,更别说几百公里了,也难怪梁村人怎么找都找不到。

吴家父子用法术显了这只猫的形态,却吓了一跳,原来这只猫竟然有了两条尾巴,都说有九尾神狐,这两尾的猫还真没见过。

但吴叔公父亲知道,世间万物,自在灵通,而在所有动物中,猫是最通灵的动物。《上语录》有载“猫命有九。系通、灵、静、正、觉、光、精、气、神”,也就是俗话说的猫有九命,以每九年为一异变,而命的表现形式不一。有的会多长九只眼睛,《山海经》称之为九目神怪;有的在身上会多长出九个小猫头,看起来极为恐怖妖异;而这个猫却像狐狸一样,每过九年就会长出一条尾巴。

但不管形式怎么变化,待九九八十一年一过,已然成精,可幻化各种人形。纵然是二郎神的哮天神犬,也会对这九命猫妖忌惮三分。

这证明,这只猫至少已经有了“通、灵”两命,活了有十八年了。而且这只猫带着浓烈的冤死气息,这做派,肯定是为报复梁村全村人而来。

是什么仇恨使得这只猫要对全村人进行报复?

吴叔公父子俩便找了梁村上了岁数的人问询起来。这一问,果然问出了蹊跷。

原来在十八年前,梁村有一个老实精壮汉子,以外出修路筑桥为生。有一次外出进山修路,因工程巨大,这一修修了好几年。这汉子回来时却回来个婆娘。那婆娘长得标致,勤俭持家,为人和善,起初与村里人相处颇为愉快。

两年后,那婆娘生了个小娃。那小娃圆脸大眼,聪明可人,长得就如同年画里的寿仙童子,而且出生时手心便有一朵桃花纹。更奇怪的是,他长到七岁还不会讲话,待长到八岁时,竟然开口说话了。

吴叔公父亲听到此,“呀”了一声,说:此乃上古三清殿礼仙银鼎童男转世!

吴叔公当时尚小,并不知道这些事,便问父亲缘由。

吴叔公父亲告诉他,上古三清殿上有两座银鼎,分别浇筑的是童男童女。这童男童女头顶蛟油香烛照亮正殿,但凡成仙之士,全要前往正殿受三清点化之礼,礼成后均靠此香烛照明前往仙界之路,该童男童女也就相当于仙界的接引使者。但凡人间即将大乱,妖魔作祟,无成仙之士受礼点化时,童男童女就完不成接仙任务,便会化着凡胎转世,下界除魔寻仙,匡扶人间正道,以恢复仙界接引之序。

那小娃一开口说话,便惹得整个村子不安宁起来。

那时农村妇人都喜欢在河塘洗菜、唠嗑,小娃有时就会跑过来对那些妇人说:二婶婶,你叫铁蛋这几日别到河塘边玩,不然会溺死。没过几天,那叫铁蛋的怂娃果然在河塘边溺死了。

有村民便问他,你怎么知道铁蛋会在河塘溺死呢?那小娃就说:河塘脏,到处是鬼。村民哪里听得进这话,都说这小娃长了一张乌鸦嘴,会咒死人。

吴叔公父亲听到这,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摇头叹息道:愚昧啊愚昧,可恨啊可恨!

吴叔公父亲知道,但凡冤魂,在未投胎前,总喜欢找一些肮脏、阴气较重的地方藏身依附。在农村,最肮脏的地方有两个,一为河塘,二为茅房。至于茅房,大家尚可理解,但河塘缘何又肮脏来?

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农村喝水都喝井水或山泉水,河塘一般用来涮洗衣物、锅碗瓢盆,小孩的屎尿,妇女的月事污物,都放在河塘冲洗,更有甚者,乡村的死猪死狗死鸡死鸭,无地处理,也大多弃之河塘。所以,河塘大家看着清澈,其实最污浊不过。所以鬼怪的东西也最多。

正因为那小娃是礼仙银鼎童子转世,才能看出河塘有鬼,却被村民如此误解。

再比如,有小孩在野外玩耍被惊吓了,农村人有自己的解决办法,就是叫年长之人,比如说那小孩的祖父母辈,从小孩野外被吓的地方开始,点燃香烛,手端一碗糯米,撒向旁边,然后往回家的路走,边走边扯高嗓子喊:冬瓜啊,你在哪里玩了要记得回家哎。然后家里人就会高嗓子应一句:回来了哎!

这就叫做“喊魂”,“喊魂”的人还要在路上捡上两块石头,回到家后立马放在小孩睡的枕头下压着,边压边对受惊吓的小孩说:冬瓜哎,我们睡觉了,其它人别跟啦,不然拿石头打死他们去。这叫“压魂”。

连续“喊魂”、“压魂”三个晚上,据说可以使惊吓病的痊愈。

碰到这样的事,那小娃会从家里跑出去,跟喊魂的人家说:别喊了,别喊了,冬瓜已经被一个长舌头的人拖走了。

没过几天,那叫冬瓜的小娃果然死了。

总之,诸如此类,这小娃一说一个准。说也奇怪,那段时间,梁村病死、溺死、莫名其妙死的人非常多,都被小娃提前说了出来。梁村村民开始对这小娃害怕起来,都认为这小娃是灾星。

有人去请了个半吊子水的先生来,那先生说,这小娃一家都是妖怪,父亲在修路时被山鬼附体,母亲是狐狸精,这小娃更不得了,是千年穿山甲变的。

梁村人听了先生的话,联想到小娃说话跟诅咒一样的种种事迹,害怕起来,大家商量,要拿这一家人来沉潭。

那个年代,愚昧无知的事甚多,有的家族,对一些出轨的妇女,都会采取“吊天井”(挂在本族大厅的大梁上吊死)或沉潭的惩罚方式,更别说对这家他们认为是妖孽的家庭了。

一天夜里,梁村一些壮汉带着麻布袋,摸黑潜到这小娃家里,把他们父子装进了麻布袋,在麻布袋装上石头,直接放进河塘里沉潭死了,并把他们家一把火烧了。那婆娘刚好那些天回娘家,躲过了这一劫。

等到那婆娘回来,发现家被烧了,丈夫和儿子都不见了,偷偷打听了几天,才知道丈夫和儿子已被沉潭了。于是,伤心欲绝的她半夜从潭中捞出丈夫和儿子的尸体,拖到半山腰,埋了起来。然后自己拿把剪刀在坟前自杀了。

巧合的是,那天一只九年大的野猫正在蜕变长尾,碰到那婆娘尸体,妖尸相碰,正好那婆娘一肚子怨气全部转化在这猫身上,这猫由此发生了灵变。

即便猫已经灵变,但只有每九年换新尾蜕变时怨气才最重。

所以这九年梁村一直比较平安,梁村人后来也渐渐明白了当初的做法是错误的,所以一直将这件事隐瞒了下去。直到吴叔公父子作法说是猫妖作怪,问起十八年前是否发生过集体冤杀人的案子时,才把这事给说了出来。

这猫到第二次换尾时,怨气集聚,开始回到梁村,于是发生了前面讲得叼走梁村小孩的这些事。

吴叔公父亲听得痛心疾首,气得把桌子拍得咔咔响,那个无耻的道士和愚昧的村民,不仅害死了一家三口,还把未成正身的礼仙男童给害了,这世间必将招来多少灾祸!

幸亏这婆娘还算有点善心,至少没有把这些小孩迫害致死。

吴叔公父亲甚至当时都想撒手不管这事,谁叫梁村村民作出这等恶事。礼仙童子虽是被村民害死不假,但为道者救民于水火,这猫妖作怪,却又是不得不管。此猫虽然目前才换尾两次,修为尚且到九命中的“灵”命,倘若不化解它这口怨气,日积月累,难免到后面会作出什么大事来,到那时,就有违祖师爷教诲了。

吴叔公当年虽然才九岁,其道法已甚为高超。

吴叔公父亲为锻炼吴叔公,如此这般交待了几个要点,吩咐他在这处理好这件事,自己则先行离去。

十五、族厅降妖猫

吴叔公当时虽小,但遇事却极为冷静。

吴叔公认为,既然那猫已然通灵,肯定有点道行,要降服它,必须待到阴气极重之时,用诱饵先把它给钓出来,而将它吸引而来最有效的做法,莫过于小娃。

于是,吴叔公拜托梁村有威望的族长,从别处弄来了刚出生不久的小娃,选了月中阴气重的夜晚,将小娃置于族厅之上。然后摆上香烛、幡旗、纸人等物事,还拿来一个铜浇筑的笼子。

为防止这猫突然爆唳伤人,吴叔公还挑选了梁村几个壮汉,连同小孩,每人身上都挂上了上了年份的铜钱。那铜钱万人摸、千人使,凝聚了众多人气,本是极阳之物,用来辟邪最好不过。

约莫着到了半夜,吴叔公点燃香烛,围着祭台开始一圈一圈转起来,边转边念起了咒语。

摇篮中的小娃正兀自睡得香,念到半响,那娃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边上的汉子瞧见这情形,不免有些慌张,纷纷转眼向吴叔公望去。

吴叔公却不理会,专心在那里边围着祭台转圈边念咒语。

可以想象,一群大男人站在边上,看着一*岁的小道士在哪鬼化符跳地念咒,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这场面是有多么奇怪。

小娃的哭声随着吴叔公喃喃的咒语,越来越响,却久久不见那猫过来。边上那群汉子被吵得心烦意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那小道士到底行不行?看他那腔调,咋跟耍猴戏一样呢。另一人回答道:再等会儿看呗,我看他的样子也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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