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忽迷儿三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们舍得让自家的嫡子去大明当质子,自然是权衡过利弊,要是能在大明深造,学得一身本领不错。现在大明正是鼎盛之时,文治武功的人才比比皆是,自然能学得不少东西,最重要的是在大明带上一段时间,与大明建立起良好关系,到时回来漠北逐雄争霸,大明必定是鼎力支持,中原人不是很看重师生关系吗?他们的学生治理漠北草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所以三人一咬牙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没有付出怎么能获得回报?
濮英在一旁笑着接言道:“你们的父亲是草原上的英雄,你们就不必去学什么吟诗作词。回到南京投了军校,培养了个十来年,把本事学好,这漠北草原自然就是你们的了!”
朵忽迷儿三人不由大喜,大明军校的名声,他们远在漠北草原也是早有耳闻。大明军队无敌于天下,就是因为大明军校培养出数以万计的优秀军官和将领,这才使得数十万大军如使臂指。在三位草原枭雄的眼里,的确不必去学那文绉绉、酸不溜秋的诗词,能把大明军队治军打仗的本事学好,比什么都强。现在濮英说出这样的话来,以他将军这位高权重的身份,自然不是胡言乱语。
夏时安在一旁有些尴尬,朵忽迷儿看在眼里,连忙凑趣地说道:“既然能得大明栽培,这文采定不能落下。天朝有不少上马定四方,下马安天下的文武全才,我家犬子生性愚笨,只要能得之万一风采,我也是祖上积德,佛祖保佑了。”
听到这里,夏时安心中稍平,其他人觉得朵忽迷儿说得有趣,都不由大笑起来。
稍坐片刻,朵忽迷儿便命人抬上马奶酒,并唤出数十女子,跳起草原上的舞蹈来。气氛一下子更加热闹起来。
这些得过嘱咐的女子,端着酒杯,媚眼横波,走到常遇春、濮英、夏时安、陶希言等人跟前,边歌边敬酒。
夏时安、陶希言等文官好歹还保持着矜持,常遇春也是端坐不动,不为所动,濮英等数十将校却是手舞足蹈,接过酒杯就痛饮起来。几杯酒下去,只见濮英满脸通红,嗖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拽着跟前敬酒的女子就往空地中间走,然后与其乱舞起来。
女子倒是舞得有模有样,陪着华服流苏,在桔红的火光中显得美丽异常,濮英就是乱扭身子,活像一只从大兴安岭下来的笨熊,只是围在女子美妙的身体旁乱转,双手举起,一阵乱甩,脸上露出呵呵的傻笑,也不知是真的在舞还是借机撒酒疯。
有了濮英带动,不少明军将校也纷纷起身,拉着女子一起舞了起来,只见篝火旁人影晃动,笑声不断。
朵忽迷儿与马马速该、嘉度奴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在好酒美女面前,就是你明军军纪再严明,恐怕也要动一下心。
三人对视一下,各自又转回头去,开始盘算起如何拉拢明军将领来。常遇春是不用想了,他位高权重,就是你腆着脸往上送,人家还不一定搭理你。倒是这位濮英将军是个妙人,他职位军衔够高,又与主将关系甚好,在明军中肯定有话语权,说不定在大明皇帝那里也能说上话。听说能够授将军衔的无一不是大明皇帝的心腹亲信,而这位濮英将军又是从龙甚早的老人,应该会很得听说很念旧情的大明皇帝信任,是个重点拉拢对象。还有这校官,听说都是南京军事学堂出来的,大明皇帝一手教出来的,按古礼都是天子门生,这些人别看现在权位不高,可是指不住人家年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平步青云了,也需要细细打点。
无意中被忽略的夏时安和陶希言坐在一边,看着武官们“丑态百出”,一向持礼为重的夏时安不由忿忿低声说了一句:“果然都是武夫,粗鄙难耐。”
陶希言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答言。
此二人是江南学派重点培养的对象,可惜虽然两人文采横溢,算是江南新一代的名士,可是对大明现在重视的律法经济之学却不擅通,参加司政考试只能勉强过,庶吉士更是连边边都摸不上。不过幸好有江南学派一帮老夫子鼎力相助,宋濂、刘基等重臣看在理学一脉上也颇有照应,司政没两年给他们弄了个浙江省待制,然后又转到礼部历练,终于分别升上了正从五品官职。可是要想再进一步,得天子制书(按照大明律法,从四品以上官职必须由皇帝以制书亲自授予)却是难于上青天。毕竟两人不是庶吉士出身,又不是简在帝心的俊才。
于是江南学派的大佬们一合计,极力推荐两人出使漠北。这虽然是趟苦差,但是能够在这不世之功里沾点光,以后自然会升迁容易。
夏时安看到陶希言没有答话,不一会又忍不住低声道:“圣上对这些武夫太纵容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陶希言不好再保持沉默了,低声简言:“现在四方未定,圣上还要倚重他们。”
夏时安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惜辞甚是,说到这治理天下,还要靠士大夫,前朝太祖皇帝武夫出身,天下平定后还不是要与士大夫共天下。现在圣上只是权宜之计,将来还是要回到文治的路上来。”
陶希言知道夏时安对自己的话理解有所偏差,但是却没有出言辩明,只是点头附和。他知道夏时安不仅诗词做得好,对理学更是颇有造诣,深得江南学派领袖之一宋濂的器重,反观自己,宋濂、刘基都说自己“内忌而外宽,谋深多权变,又有雄豪之志”,不是很喜欢,所以陶希言对夏时安是避其锋芒。
与士大夫共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天子一人的,谁与你共天下?陶希言知道,与士大夫共天下,只是文人自己的意yin而已。再说了,当今圣上,谋深似海,谁又能看得清楚他的心思呢?
看着夏时安脸上露出的笑意,看着常遇春、濮英等人的眼神不由露出鄙意,陶希言的心里只是冷笑几声,继续保持着沉默。
一番吃喝玩耍之后,朵忽迷儿凑了过来,向夏时安、陶希言拱手道:“两位上使大人,这册封一事定在何时,我等也好做些准备。”
夏时安一时抓瞎了,他只负责宣读诏书,至于这册封仪式按照刘浩然的意思则是听常遇春的安排,毕竟人家要负责整个仪式顺利、安全地完成。
问题提到常遇春那里,他喝了一口酒道:“陛下给我一封书信,说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算过,下月初四是个黄道吉日,就定在那一天。”
大家一听便安下心来,既然皇帝陛下特意请天文台算了黄道吉日,说明陛下对此事的重视,自然要遵从旨意。再说了,六月初四离现在不到十天,这几天还等不了吗?朵忽迷儿、马马速该、嘉度奴特心里反而暗喜,这空出来的时间刚好能让他们拉拢结好明军将领军官和上使。
一直站在一边的陶希言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六月初四,丁亥日,黄道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