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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医疗机构位于三州交界处,坐落在万顷荒凉平原上一块孤零零的巨石上,建筑非常高大,方方正正,灰色的外墙上镶嵌着一片片闪亮的玻璃,也幸得有着些玻璃,不然人们准会以为圣经中所描绘的“巴别塔”又重现于人世间了呢。
巨石距离地面足有三十层楼高,要想去这座古怪的建筑里好好逛逛,除了直升机就只有搭乘由智能化电脑全面控制的电梯,当然,你也可以把自己假想为蜘蛛侠或是超人,顺着巨岩不能说是光滑如镜但也是个寸草不生的表层一步步地爬上去,因为这儿没有阶梯,建造这座建筑的时候人们搭了脚手架,完工后脚手架被一层层地拆除干净。所以,虽然据说这里拥有着第一流和最昂贵的最新设备,医生也是经过高度筛选的,而且据说都是顶尖极的,也只有很少的“外人”能够有机会或说愿意在这儿接受治疗——没错,这儿是属于机构的,机构全资,从土地到建筑,从设备到人员,没花纳税人一分钱,所以也没人能对这座耗费巨资的医院指手画脚,指控它对平民百姓毫无用处——机构当然不会愿意让这儿成为一座普通人可以自由自在进进出出的寻常医院,在这里的,除了医院的医生护士,警卫与其它必要的工作人员之外,就只有机构的“猎人”和“猎物”们,另外除了医院应有的急救中心、住院、放射、传染病区等等的固有格局之外,它还有类似于防疫机构,新病理研究,心理研究,医学检察官以及法医鉴定人办公处之类的地方用以处理那些常人无法接触也无法理解,甚至根本不该知道的特殊案件。
凯瑟琳被送到这里的时候还昏迷着,对于这座建筑的宏伟外观毫无印象,但对于它的内部,至少是表层的“内部”她倒是挺清楚地,因为在她的身体状况略微好转以后,这里的护士会很慷慨地为她打开面向内部庭院的窗户,如果说,这座医学城堡的外表会令人联想起巴别塔的话,那么它的内在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以为身处与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之中,虽然两者在建造原理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荒原的巨石上也不可能有着肥沃结实的泥土供那些枝繁叶茂的树木生长,所以这个看起来与任何一个已经绵延了数百年的古老庭院别无二致的碧色天堂也是用金钱累积起来的,人们往这儿倾倒了近三千吨黄泥与一千吨的腐殖土,营造出人工的丘陵与缓坡,平地,溪流,然后又从其他地方移来高大的乔木,低矮的小灌木,草坪,一丛丛迷迭香、熏衣草或是百里香,罂粟,玫瑰与樱草,其间可以看见蜜蜂,蛾子还有长尾巴的鸟儿,它们在这里繁茂的滋长,就像是生长在大地之上那样。
假如人类也能够和这些植物动物一样善于自我欺骗,也许这世间的日子会好过得很多,凯瑟琳想,“向后转!”她喊道,她身下的轮椅立刻慢吞吞地匀速旋转180度——机构的新产品试用中,感觉还不错。凯瑟琳抬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无声电子钟,暗绿色的液晶显示屏上的鲜绿色数字为9:30。她命令轮椅把她送回床边,自己慢慢地站起来,挪到床上,拉上床单休息了一会,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医生过来巡房,附赠简单检查,护士,药物和注射。
“我下午可以出去吗?”凯瑟琳在护士把针头刺入她皮肤的时候问道。
医生低下头,从眼睛的后面看她,他的声音因为隔着口罩而有点含糊不清:“可以,”他明确地指示道:“你希望去院子里走走……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我想去看看撒沙。”凯瑟琳说。
“下午一点三十分,”医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另一位护士:“让护士琼带你过去。你可以在那儿待上十分钟。”
凯瑟林松了口气,她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撒沙仍然活着(这令她欣喜若狂),而且也没有被他的混蛋父亲带走(真是上帝保佑!),最重要的是,他所在的特护病房就在距离凯瑟琳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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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二十米没错,但是向下二十米。
下午凯瑟琳被护士推出了房间,通过安静的走廊,大厅,直达电梯,然后向下,出来之后是一个很温暖,很明亮的小厅,它所连接的只有一个通道,不知安装在那里的扬声器里传出瓦格纳的四幕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一小节,莱茵河的水精灵们歌颂着深藏于莱茵河底的黄金:“只要有看破男女之情的人取得这些黄金,拿它们打造出指环,就有统治世界的权力。”
通道很短,因为它几乎就是这个特护病房的外走廊。和很多特护病房一样,一部分连接着外走廊的墙壁从腰部往上都是透明玻璃,凯瑟琳可以透过这层无色的阻隔观察房间里的情况——房间的另一半被计算机,各种医疗及监控设备与负责监护的医生、护士占据着,它们和病人的房间之间同样是一层透明玻璃,里面的医生和护士可以随时随地地关照到里面的病人——与前者相比,真正的病房要温和许多,整个房间的表层所使用的既不是涂料也不是壁纸,而是一种看起来就非常柔软洁净的装饰板,顶面是淡天空蓝,墙面是月光蓝,地面是海洋蓝或是宝石蓝,拼接之处几乎毫无缝隙,病床边垂着散发着珍珠光泽的灰色布幔,稍稍遮挡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数台设备,病床上的床单和毯子是白色的,但上面有着金色星座的图案,这里没有冷冰冰,阴惨惨的紧凑型荧光灯及一体式荧光灯,光线来源于整个天花板,它就像黄昏时分的天空那样发着光,凯瑟琳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她也并不怎么关心这个,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那个俯卧在病床上的孩子所吸引了。
那头蓬松的金发被剪到前所未有的短,撒沙歪着脑袋,面朝左侧,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很沉,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同样紧皱着,凯瑟琳熟悉这个表情,这个不像是孩子的孩子经常会做出这个如同沉思或说冷酷的表情来,除非他已经做出决断,他的眉头才会放松,甚至会微微地带上一点笑容,但同时眼神也会变得淡漠麻木,凯瑟琳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她盯着他严肃的小面孔看了一会,才发现他垂挂在毯子外面的手臂上有着树枝状的红色印记。
“那是什么?”凯瑟琳问道,:“他还有什么问题?”她知道自己处于昏迷与难以自理的状况已经足有两三个星期了,但撒沙现在还在特护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