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道:“你也要去见皇上?”
欧阳修道:“当然,我要请皇上示下,苏锦矫诏之事怎么查?如何查?晏大人不给我答案,我只好去问皇上了。”
晏殊皱眉道:“你我一同去,岂不是让皇上误以为老夫与你串通一气?”
欧阳修道:“那也没办法,谁叫三司大人不给我个明示呢?本人虽是御史台官员,但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说老实话,本人也很纠结此事,我若戮力去查办,哪怕他是圣人也会被我找出罪证来,无论罪证大小,总逃不过我的眼睛,所以无论苏锦是否矫诏,我想查他总是能找出足以让他丢官下狱的罪证。”
晏殊知道欧阳修说的是实话,御史台查勘某人,除非他们不想整死你,否则任你是谁,总是会有让他们抓住的尾巴,现如今谁的屁股后面没有黄白之物?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清白如水?当然御史台也不会蠢到胡乱咬人,但像苏锦这种毫无根基的新进官员,整起来简直就是三只手拿田螺,一拿一个准。
欧阳修续道:“但是另一面,本人知道眼下粮务乃朝廷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苏锦又是个中里手,我若一味的为了办案而办案,岂非舍本逐末?拿了苏锦一人是小事,坏了朝廷粮务乃是大事;一边是职责所在,一边是关乎大局之事,教本人实在难以取舍,故而才来问问三司大人的意见,可是三司大人不给我建议,那我只好去见皇上了。”
晏殊看着欧阳修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此人名声并不好,自入御史台之后,跟朝中多命官员交恶,且脾气怪异,吕夷简杜衍庞德夏竦之流他不待见,更别说自己这个三司使了,平ri见到自己也殊无敬意,甚至远在西北的范仲淹韩琦等人也时常被他在朝堂上指责,此人实在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se。
不过皇上对此人倒是还不错,此人的诗文造诣也颇深,虽然人人不喜他,但是谈到这位欧阳大人的诗文,到是没几个不挑大拇指的;对于这样的人,晏殊岂敢跟他交心,一不小心就会入他彀中,被他咬上一口,虽不至于倒台,但也着实让人难受。
晏殊看着欧阳修的眼睛,那双细长的眼睛中一片真诚,毫无狡黠戏谑或yin谋的意味。
晏殊叹了口气道:“欧阳大人,非是我不给你意见,你对形势的分析极为准确,苏锦有没有罪,是否矫诏越权招安,是否拒绝州府援兵而至官兵伤亡,这些事老夫也希望知道实情;但是有个原则便是,关乎社稷稳定的粮务之事万万不能在此事出了波折,苏锦是个人才,少了他,老夫确实没有把握将此事进行下去。”
顿了顿,晏殊继续道:“目前的形势老夫也不妨跟你明言,自朝廷规定期限之ri至今已十余ri,如今已进入腊月,这十余ri各地官仓无一粒粮食购进,市面上的粮食越来越少,眼见即将告罄;秋收之粮和前番官买之粮已经难以支撑时ri太久,照此下去,不出一个月,新年余庆尚在之时,恐怕连汴梁城的粮食都要断了,更何况西北战端一触即发,到时候若是无军粮供应将士,后果不用老夫明言,你也必然能猜想得到。老夫忝居三司之职,别人能不管,老夫可不能甩手,皇上知道其中的轻重,所以今ri在朝堂之上才将此事交予你办理,他也很为难,一边是国法,一边是社稷,你若是问皇上,教皇上如何答复你呢?”
欧阳修皱眉沉思,脸上若有所得。
“我等食君之俸禄,受皇恩恩宠,关键时候要懂得为君分忧,事事均要皇上明言,这是不负责任的推脱之举,但凡古今名臣,不但君臣相得,更令人称道的便是他们敢于担当,为百姓担当,为社稷担当,为皇上担当,有些事你问皇上,还不如去问自己的内心,答案自在人心之中。”
晏殊一番话语气虽淡然,但是话意却不简单,欧阳修沉默片刻,拱手道:“受教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在我动身去扬州之前,我想请三司大人将匪酋沈耀祖交予我手,其实根本不用去扬州查探,沈耀祖押解进京之后从他口中便可得到苏锦是否矫诏而为,有罪或无罪只是数ri之间的事情,若让枢密院要走,怕是……”
晏殊一惊,自己怎么将这事给忘了,当真是老糊涂了,侍卫马军一行人刚刚抵京,这事儿自己今天早朝刚刚在众人面前说了,禁军是枢密院的人,若是下朝之后杜衍将人带走问出口供,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晏殊赶紧道:“请欧阳大人随我去提人,皇上这里老夫稍后再来觐见,人犯在开封府大牢中,由侍卫司马军方都头带人看押。”
欧阳修se变道:“快,赶快,侍卫司乃属枢密院管辖,三司大人你好糊涂。”
晏殊无暇计较他的无礼,忙带着欧阳修匆匆出宫而去。<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