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景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并没怪你刺那一刀,城哥在尚清醒时能安排我布局,就也能安排你设局,虽然那刀是狠了点。我没法原谅的是你对秋月白的心软,对城哥差点被折磨至狂的坐视不管。”
“我哪里管得了?秋将我带回去后并不完全信任我,她去见那周景都是单独一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妹。进了峡谷之后,我根本进退维谷没得选择,如若我有一分表现得还忠于城哥,恐怕后来就不可能救下你了,你知道吗?”
落景寒讽凉地笑:“我没你想得那么多,只知道如果不是城哥,在弗洛伦萨的街头我早就没命了。你不是没见到那日城哥抱着小夏疯狂的样子,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对那人下跪,求他救小夏,怎么救的咱们也没看到,就只看到他从那扇门走出来时整个人苍白如纸。再后来离开峡谷那天,城哥将小夏当作陌生人,却在擦身而过时他的嘴角就溢出了血来,还用眼神强令我们不能有任何反应。曲,我每当想起这些,就无法原谅帮秋月白逃走的你。”
“什么?你怎么知道?”曲心画惊骇而问。
“你觉得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城哥的眼吗?”落景寒反问,并不等她回答就脚步渐离。静寂半响,曲心画的抽噎声传来,颤着的音断断续续而出:“我......不想的,可是......如果不放她走,死的就是你......”
我将指节捏到发白强忍住心口撕裂,一步一步悄声回到了舱底,再钻进那个狭隘空间,然后才放任自己思绪决堤。关于曲心画的事,只从她与落景寒的对白中就大略知道全过程。时间还得抽离到大半年前,高城一面对落景寒下了警示,一面也对曲心画有安排,之后他被秋月白用药时清醒时疯狂,记忆失去大半,但他之前下的暗子都还在,当因为我出现他提前从暗室设局出来时,棋子就启动,落景寒在明,曲心画在暗。
曲心画刺落景寒的那一刀,是为博取秋月白信任,用以探找敌营。那时没有想到会与白玉案撞到了一起,更没想到一入峡谷身不由己,一步错,步步错。假若知道是这结局,我就是打死也不愿高城去冒那个险,而当时他不过只是单单失去一些记忆,神智却都还在。
秋月白,或者说是老妪阿月的失踪,本是个谜。今夜这个谜也得到了解惑,原来是被曲心画给偷偷放走的,她对秋月白的情义当是不假,或许她还天真地想能得以两全。但刚才她在落景寒离开后呜咽着说的话是何意?她意思是如果不放走阿月,死的那人就是落景寒?为什么?难道落景寒的身体里也被种了什么药物?
思绪到这,能够分析的、推理的都没有了,就只剩......与高城有关的。
盛世尧没有告诉我,高城为救我弯下他那高贵的膝盖祈求,而在那差点致死方休的永殇里,他的伤有多重。无名树下的擦身而过,我以为再痛不过的是自己心口上撒的盐,可却在我看不到的视界里,他是那么的......脆弱。我竟有一天用这样两字来形容他!顿然明白为何要时隔一月他才渡船出海,因为这一个月他在养伤。
阖上眼时眼睛干涩发疼,却没有泪。他在这里,在这船上,就在上方。
高城,你怎么可以如此一次又一次地舍弃我,而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独自疗伤?这次是去哪里,如若一去不回,是否就这样任由我一人飘摇而伶仃?
自那日后,我一直藏匿在那暗角,饿了就吃准备好的干粮,累了就睡。底舱偶有人下来,但也都只在舱门口位置站一会,因为这里就是个堆放一些工具的地方。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如厕,我已经尽量减少喝水的量,但仍然难控制人新陈代谢后的生理需求。
基本上我都得等到大半夜了才悄悄摸出舱门,洗手间设在上层,每次如厕都得提心吊胆。这夜大约两点左右,听着舱外已是寂静一片,我又悄悄出底舱去上层。
全神贯注于耳,步步小心,一丝一毫风吹草动都会停下来确定之后再走。大约船只行驶两天就进到了江域,水平面广到一望无垠,至今已是第五天了,也不知这船到底要驶向哪里。今夜江上风平浪静,上层只留了一盏船头灯,昏昏黄黄的。
仔细看过四下,不见有任何人踪迹,悄悄地从阴暗角落潜进洗手间。几分钟后出来沿着老路想再悄悄下扶梯,可当走到船头位置时不由全身血液凝固住。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船头甲板,如今站了一道颀长身影。假若是任何一个别人,我都不至于如此僵如化石,可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