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和火焰将席卷一切,把这里埋藏的所有秘密和生命都清洗一空。
无论是有罪,还是无罪。
……千算万算,她也没有算到,亚图姆真的会以自杀这种惨烈的方式,赢得他和夏洛克的战争。
老妇人拉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温和而镇定:
“我知道还有一个地方……跟我来。”
又是一个排水口。
路德维希站在那里,踮起脚尖,伸手推了推排水口的铁栏,推不开,摸索了一会儿,说:
“这里有一个暗锁。”
路德维希夫人站在一边:
“我不会开锁,你会吗?”
“我会,但是……”
但是她没有工具。
怎么办?没有工具怎么办?
——嚓。
从隧道深处传来的,一下一下火石摩擦的声音如在耳畔,就像死神的催促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火石会被点亮。
或许是一分钟以后,也或许是下一秒。
路德维希觉得手指有点发抖,但是她竭力平静了下来。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等等。
那个她和夏洛克夜半遇到的,路虎的同班同学,送了她一件礼物……那是,一根发夹。
细长的,可以当作撬锁工具的发夹。
……
路德维希立刻从裤子上拔.下那根一头镶水钻的发夹,发夹一头尖细,原来是分头发用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路德维希夫人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苍白,她顿了一下,忽然说:
“维希,你还记得你的妈妈吗?”
路德维希正把发夹的一端伸进锁孔,有些含糊地说:
“记得不是很清楚。”
路德维希夫人沉默了一下:
“这也不怪你,是我们无法保护你……我们一心想着守住拿破仑神谕的惊天秘密,守住那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却忘记了身在法国的你也在他们伸手可及之处……”
她平静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有点苍老,却又不像是一个老人的语气:
“你父亲背叛了教会,教会于是把做成了祭品……我们亏欠你太多了,你怪我们吗?”
——嚓。
火石摩擦的声音还在继续,说明亚图姆还没有点燃火焰,路德维希全身心地投入在开锁大业中,良久才回了一声:
“你说我父母?时间太久了,不怎么怪。”
要怪也不是她怪,是真正的路德维希怪……她曾经这样想。
但,真的吗?
咔嚓一声,锁解开了。
老妇人接过路德维希手里的发夹,而路德维希让在一边:“这里高度不是很高,你先踩着我的背上去。”
“我的手臂肌肉萎缩了,站在你背上也撑不起自己……你先上去,然后再把我拉上去。”
这也是一个方法。
路德维希点点头,舔掉胸腔里又涌出的一丝血味,双手攀着那个狭小的洞.口,把自己的骨架硬生生地挤了进去。
这并不是很难。
只是很疼而已。
路德维希趴在排水口,刚想把手伸下去,老妇人却猛地在她伸手的瞬间,关上了排水口的铁栅栏。
又是一声“咔嚓”。
她单手利落地落了锁。
“来不及了。”
老妇人站在排水口下,脚边扔着她方才从路德维希手里拿过的发夹。
她隔着铁栅栏与她对视:
“打火声已经停了……不用找,你身上已经没有开锁工具了……也不要拿石头,那没有用……你听我说。”
路德维希夫人握住那几根栏杆,语气仍是平静的:
“世界上总有一些力量是现在的人们无法承受也无法解释的,它会带来太大的动荡,它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和你的父亲愿意用生命去保守这个秘密……”
不远处,已经传来隆隆的震动声。
那是已经膨胀的气体,在激荡着坚硬的铜管。
火,被点燃了。
“我知道我和你父亲亏欠你良多,从小到大你自己做所有的事,却从没有人夸奖你一句。我只能远远看着却不能告诉你真相,因为在世人认知中我已经死去……维希,我无法请求你的原谅,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够好了……到这里为止吧。”
路德维希没有看她,她用石块砸着那个古老排水口的锁孔,可是锁孔纹丝不定。
她咬着牙齿,血腥味一波又一波的灌满她的口腔:
“距离炸.弹爆.炸还有时间,不要说废话……把你脚边的发夹给我。”
“这里的炸.弹爆炸完以后,会烧着第二层密室炸弹的引线,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往左跑,那里通向蓬皮杜艺术中心,是第三个出口……”
路德维希盯着她黑暗中的脸庞:
“我无需听和我无关的人的命令……把你脚边的发夹给我,现在,立刻。”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弃。
“不,我们不是无关的……我们不是无关的维希。”
老妇人隔着栏杆拉住她冰冷的手指,语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绝望的哀恸:
“你知道你七岁那年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吗?”
……
远处隆隆的声响已经接近这里了,连大地都能隐隐感受到铜管在颤动,气体在激荡。
就等铜管内.壁无法承受内里拿不断膨胀的压强——嘭。
而黑暗中,路德维希夫人美丽的黑色眼睛忽然溢满了泪水,就像在黑色的帘幕上划出一道银亮的线。
“我无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一直爱着你……”
她仰起脸,泪水从她苍老的面颊上划过:
“所以我把我的时间,我的岁月,我的生命……都给了你。”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炙热的浪潮席卷了昏暗的隧道,也映红了路德维希睁大的眼睛。
她睁大了眼。
她睁大了眼,看着火焰吞噬了路德维希夫人花白的头发,吞噬了她苍老的、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有多么精致的面容。
也吞噬了她黑色的美丽的眼睛。
……和她如出一辙的黑眼睛。
她睁大了眼,看着她在火光中滑落,就像一只失去力气委顿的蝴蝶,紧握的手指也失去了力气,在火海里染上焦黑的痕迹。
空气中传来皮肉烧焦的气息。
烧焦的气息?
不,那不是什么气息……
她说,她是她的母亲。
一百米外,夏洛克站在漆黑的隧道里,举着手机。
手机上只有一句话,正是亚图姆在地下赌场给他的,亚历山大预言的后半段。
——
“你将得到一切,但将失去生命。”
失去生命。
……失去谁的生命?
惊雷一般的爆.炸声在他脚下炸.响,连耳膜都带着隆隆的回声,仿佛雷霆都在震怒一般。
似乎,已经告诉了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