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之下,我的意识模模糊糊,嘴里一个劲地重复着“牛头岭”,思维混乱已极。同时,我感觉,浓雾中有东西爬来爬去,空中也有东西在飞,还有奇怪的声音在流窜,一会儿高,一会儿地,一会儿比蚊子的声音还小,一会儿比老虎的声音还大。
我慌慌张张地走着,跳着,奔跑着,颤栗着,笑着,喊着,哭着,我没想到,我会成为那个样子。我不知道是自己怕成了那个样子,还是人处在那个地方,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不断地抹着头上的汗水,背上也湿透了,但汗水总也抹不完。我跑着跑着,突然撞上一个东西,我惊叫一声,那东西也惊叫一声,我们面对了面,我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像是人,又好像不是,它的脸上一片模糊,就像是人被剥了皮一样,又像是烧焦了一样,我甚至形容不出来,那张脸,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尖叫一声,退后了,那东西也退后,随后隐入了浓雾之中。我脚下一滑,发现有个东西在脚上,低头一看,发现有条蛇正在我的脚上爬着,我吓得猛踢了两下腿,蛇被我甩下了脚面。我后退几步,却又走进了一大堆蟾蜍之中,蟾蜍们呱呱叫着,跳来跳去,身上的疙瘩密密麻麻,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身上鸡皮疙瘩暴起。
我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肩头上突然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又痛又痒,那东西飞走了,却有一只更大的东西从我面前飞过去,追赶前面那东西去了,它巨大的翅膀将我扇了一个趔趄,我倒在地上,触手所及,竟是液体。我赶紧把手拿起来,一看,手上黏糊糊,黑乎乎,而且还夹杂着血液。我赶紧在身上蹭了两下,好不容易蹭掉了手上的粘液,却感觉有东西在咬我的腰,一回头,发现一只庞然大物在咬我,而那庞然大物的脑袋,却小的可怜,和它的身体很不成比例。
我一骨碌爬起来,才看清楚,咬我的那东西是一头龟,一头巨龟。那头巨龟,慢悠悠地朝我爬来,眼睛睁得老大。幸好我的腰被咬得不是很严重,我身上厚厚的衣服帮了我的忙。我后退着,但突然感觉到身体很冷,冷汗都蒸发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仿佛身处冰窖之中,不一会儿,我的眉毛,我的眼睫毛,我的鼻翼上,我的头发上,都结了霜。我不断地哆嗦,腿脚发麻,甚至都没法动弹了。
我终于倒了下去,倒在了地上。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使劲地压我,挤我,就像有个巨人想要把我装进一个火柴盒子里去,但火柴盒子太小,他便不断地捏我,揉我,希望我变小一些。但随后,我又感觉那不是揉捏,而是一种压缩,就像无窗无门的房间的四面墙加上地板和天花板一起向我压来,房间越来越小,而我不断地收缩,收缩,最终很可能变成一个肉形方块。
不仅仅是*上压迫感,心理上的压迫感更为强烈。似乎一种无味无形的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我不是我,我是另一种生物,另一种东西,我甚至感觉自己是那种透明的孩童尸体,透明的,蠕动的,孩童尸体。但同时,我又是玄色狼蛛,是无数玄色狼蛛,是无数老鼠,是一条条蛇,是成群的蟾蜍,是魅妃蛇妾,是耻牛,是死去的蔓蔓,是死去的冬冬,是死去的雪柯……
意识彻底开始模糊,我的脑子里出现了无数幻像。我感觉石燕子正站在我面前,一声一声地叫着“范棱”,而陈影秋抱着一个婴儿,表情木然地看着我。那婴儿,长着婴儿的身体,却长着成人的脑袋,而那脑袋,却是记忆中的范枕天的脑袋。一眼看去,那婴儿对我笑着,再看,却哭着,再看,如佛祖般慈悲,再看,怒目圆睁,面目狰狞……
我的头好痛,感觉我的脑袋爆炸了。脑袋从头顶炸开,轰然四散,脑浆横流,而我的身体也已经四分五裂,肠胃内脏乱七八糟地洒在我的身上,而我还在动弹,还在往前爬着,我想要找个东西,把自己的血舀出来喝下去……
我在地上躺着,呻吟着,奄奄一息。我感觉我生命的灯要灭了,我身上的热气全要飞散了,我的灵魂正在离我而去,黑暗将要笼罩我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
无所不在的黑暗。
所向披靡的黑暗。
黑暗。黑暗。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