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洗剑受封昭武郡主,恢复了原来姓名,做了邺府后宅第一人。邺胜安极少回后宅。两人一前一后,虽然只隔着一座院墙,却泾渭分明,各不相扰。
过了垂花门,早有婆子、丫头执了灯笼相候。邺胜安意外道:“你家夫人还没有休息么?”
一婆子道:“爷说笑了。哪有当家的爷们儿还没休息,夫人自己却先睡下的道理。”
邺胜安本来想绕过正院到西跨院去。闻言往正院而去。
魏氏见她来了,迎出了房门。问道:“爷可用了饭了?”就好像平常的老夫老妻一般。邺胜安心里越发难受。进屋里吃了一杯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外面夜色浓了,起身道:“我走了。以后只管早些睡,不要等我。”
“爷是怪我么?”一句话脱口而出,魏氏的脸色顿时惨白。看见邺胜安住了脚步,回头看自己。嗫嚅了一下,鼓起勇气道:“爷是怪我没有照顾好小公子是不是?”
提到孩子,邺胜安心里一阵揪痛。道:“我怪你做什么?”
魏氏道:“毕竟是我一直和宝嘉在一起,如果她有什么异样,我是最应该察觉的。爷要是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旁边一婆子欲言又止。邺胜安道:“你想说什么?”
那婆子‘扑通’跪在地上,道:“老奴不敢多嘴。只是实在心疼夫人。小公子不见了以后,夫人日夜忧心,每每责怪自己。也不知哭了多少次。老奴说句良心话。实在不是夫人的过错。邺娘子带着小公子回府,大家都是高兴的不得了。宝姑娘抱着小公子亲了又亲,谁要都不撒手。谁能想到,夫人一个转身给小公子叫奶娘的功夫,邺娘子就疯了一样要杀人。当时都只顾得阻拦邺娘子,谁也没想到宝姑娘会带走小公子啊。”那婆子看向魏氏,落下两滴老泪,接着道:“而且,夫人为了阻拦邺娘子,差点被刺死。流了好多的血。夫人一直不让奴才们说,就怕爷知道了担心。”
邺胜安道:“说完了?”
那婆子磕头道:“老奴篡越了,望爷恕罪。”
邺胜安摆手:“都退下吧。”
以那婆子为首,屋里几个丫头、仆妇陆续离去。邺胜安关闭了房门,向魏氏道:“你这是干什么?”
魏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美目含泪望着邺胜安。
邺胜安叹道:“我心里无你,也是强求不来的。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还要和我耍这样的心机?”
魏氏含泪道:“我自思不能和大小姐比。爷心里要是放不下大小姐,一直不肯接纳旁人也就罢了。我也就死心了。可那邺娘子呢?我不甘心。”
邺胜安伸手扶她。魏氏却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哆嗦着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紧握着邺胜安粗糙的手道:“我不敢奢望爷的心,只希望爷能偶尔回头看我一眼。爷也不肯成全么?”
邺胜安抽回自己的手,道:“你是跟着大小姐长大的,却没有大小姐一点儿风骨。做什么这样委屈自己。我说过,只要你厌倦了,我一定竭尽全力成全。”
魏氏道:“你爱大小姐吗?”
邺胜安无语。如果在她十三四岁懵懂的时候,有人问,你爱大小姐吗?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爱。”可如今,她清楚的明白,那是崇拜,是无上的尊敬。并不是男女之爱。而且,她和大小姐之间也不可能有爱。
“怎么不说话?”魏氏轻笑一声,眼泪跟着落下。挂着泪的笑脸十分凄然。说道:“大小姐当初是真的爱你。她觉得自己脏,配不上你,才让我伺候你。为的就是能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孩子。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大小姐待我情同手足,我怎么能捅她的心窝子,让她难受?
可大小姐说,你还小。什么也不懂。等你长大了,明白了事理就会嫌弃她。到时候,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或许会能想起去看她一眼。”
“看吧。这就是大小姐。她是没有活到现在。如果活到现在,是不是也和我现在的处境一样。日日关在这后宅之中,等着你遥不可及的回眸一顾。”
“我不想对不起大小姐,也不想对不起你。”邺胜安皱眉,黄色琉璃般的眸子里一片黯然:“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魏氏道:“我就那么让你厌弃么?”
邺胜安摇头。
魏氏道:“那这辈子,你会有看我一眼的时候么?”
邺胜安再次摇头。
魏氏呆坐了良久,说道:“我明白了。”起身往内室去了。
邺胜安愕然,不知道她说的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忽然想起什么,疾步往内室走去。只见魏氏面朝墙壁侧躺在床上,察觉到邺胜安进来,说道:“放心,我不会寻死的。”声音中满是疲惫。
邺胜安退出内室,还是有些不放心。伏在桌子上将就了一夜。次日,醒来上朝时。魏氏已经起来,神色淡淡的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等到了散朝之后。段子心跟了过来。询问堂弟的段庭渊的事情。许久没有交集的郭尚仪见状凑了过来。自从去岁,邺府丢失了小公子。邺胜安每每闭门谢客,加上她身份敏感。郭尚仪想约她喝酒都找不到机会。这一次借了段子心的缘故,无论如何要拉着邺胜安去喝酒。只因郭大公子近来也憋了满肚子的牢骚无人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