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媳妇听见了,答应了一声背着孩子走了过来。她没有公婆,娘家也不肯帮衬。这两年年景又不好。寡妇失业的带着俩孩子,那日子过得可想而知。为了省粮食,每天背着小的,拉着大的来大锅头上帮厨。娘儿仨混口饭吃。
程灵慧看见她过来,把找花如烟的心思歇了。放眼寻找她那刚会走的女儿。只见那小女孩儿独自蹲在角落里,玩从大灶底下铲出来的灰。
程灵慧走过去,拉起小女孩:“走,姑姑带你吃好吃的去。”
不到两周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听见有好吃的,立刻就跟着程灵慧走。虎子媳妇也走了过来,有几分不好意思道:“三姐,你别管她了,让她自己在哪儿玩儿吧。再把你衣裳蹭脏了。”
程灵慧道:“脏了洗,那怕啥?以后,你也别把孩子一个人扔边上去忙活。前面就是南水坑。要是有个万一,你上哪儿后悔去?”
虎子媳妇低了头,没吭声。哪个当娘的愿意这样,这不是没办法吗?
程灵慧想了想道:“这样。你姐夫还有位大小姐呢,叫关雎。那孩子小时候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就变得不大喜欢言语。你以后来了,就把小丫送到家里来。让她给关雎一起玩儿。没准儿关雎看见这小妹妹,还能活泼些。”
虎子媳妇再傻也知道程灵慧这是照顾自己呢,感激的说不出话来。
程灵慧现在,见不了别人红眼圈。摆手道:“你去忙吧。俺带小丫去和关雎玩儿。”
关雎今年也六岁了。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和她生母很像。六岁的小孩儿已经会记仇了。她和常之洲不一样。常之洲是生母死了。死别谁也没办法。她是生母让亲爹给嫁出去了。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心灵上的伤害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小姑娘也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对程灵慧和常继文都不亲热。
程灵慧是没有那细腻心肠去哄孩子的,你看她怎么管教常之洲就知道。有什么行差踏错直接上巴掌。可关雎这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从来不惹事。程灵慧也不能嫌孩子太安静就打孩子吧?她自己没办法,和常继文说过两次。谁知道,常继文对于这个庶女根本不在意。气得程灵慧还哭了好几场。就这,也无法改变常继文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
这小姑娘也就越发的沉默起来。小小的孩子有时候竟然会叹气,看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程灵慧领着小丫去了关雎屋里。小孩子之间的交流方式是大人无法理解的。关雎一开始看见小丫还淡淡的,没一会儿就熟悉起来。相比程灵慧这个嫡母的存在,关雎更关注小丫的一举一动。
小丫虽然不足两周岁,还不懂事,但孩子的本能就是更亲近对自己有利的人。关雎给她好吃的,她就和关雎亲近,听关雎的话。
关雎这个小姑娘,虽然不被生父重视,但在家里还是没受过委屈的。吃穿用度,程灵慧都是比照常大奶奶家的孙小姐来的。常之洲还整天看孩子呢,她用着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吃的是细米白面,穿的是绫罗绸缎。小姑娘又爱干净。一开始看见小丫还没什么。熟了之后就嫌弃小丫身上脏。
虎子媳妇哪有时间给孩子收拾啊。
程灵慧看着关雎皱着眉毛嫌弃小丫的样子,不知怎得就想起了苏同。那一年大雪,大家都被困在十里铺的孙家店房。她和孙兴隆还有苏同,三个人挤在一张被子下睡着了。醒来时才发现把被子蹭脏了。苏同皱着眉毛的样子和现在的关雎还真像。
想起那无忧无虑的时光,程灵慧脸上不觉露出笑容。
她好像是从那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长大了,不能再那么邋邋遢遢的。
关雎皱了一会儿眉头,就让伺候自己的婆子给小丫洗澡。婆子看向程灵慧,征求程灵慧的意思。关雎看见了,忽然站起来跑过去,一脚踢在那婆子小腿上,气势汹汹叫道:“你是我的人,要听我的话。”
程灵慧还是头一次见这小姑娘发火,不免有些意外。一愣神儿的功夫,关雎已经伸出尖尖的小指头,指着那婆子喝道:“快去。”虽然只有六岁,那气势可比程灵慧还要足。
程灵慧不由扶额,暗道:“看来老常家的种,天生就是做人上人的料。”她并不知道,小关雎不过是借题发挥,在向程灵慧抒发自己心中的愤怒。
小孩子是很敏感,很聪明的。对于生母的被迫离开,她是愤怒的。但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抒发自己的这种愤怒。那婆子只不过是给了她一个契机。
关雎发完火儿,继续若无其事的和小丫玩儿。程灵慧就坐在一边儿,看她帮着那婆子给小丫洗澡、换衣服、梳头。然后把梳好的头散开,再梳起来。
小丫只顾吃手里的点心,才不管别人在她头上怎么折腾。
程灵慧在一边儿看得津津有味。她甚至有些佩服关雎。六岁的小姑娘就能有模有样的给妹妹梳头。她那么大的时候,还只会跟一帮小子满村疯跑,上树、和泥。辫子都是奶奶给梳得。
常继文睡醒了没看见程灵慧,从楼上下来找到这里。一进屋就看见这样的情景。程灵慧坐在椅子里,单手托腮看着前方。前方地上铺着一张席子。席子上是厚厚的褥子。唇红齿白的文静的小姑娘正拿把大梳子,有模有样的给一个光顾着吃的小丫头梳头。还别说,此情此景还挺养眼的。
常继文走过去,在程灵慧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关雎给小丫打扮。
程灵慧看向他:“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常继文一笑,凑到她耳边:“看见你不在,睡不着。”
程灵慧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关雎似乎对打扮小丫情有独钟。两孩子一直玩到傍晚。程灵慧和常继文也就看俩人玩,看到傍晚。
深秋天黑的早,吃过晚饭外面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常继文白天只睡了一小会儿,并没有歇过来。他的繁琐规矩多,每天早上起来必定去给奶奶和母亲问安。晚上也是道过晚安才回房歇息。
从奶奶屋里出来,他就扶着程灵慧上了楼。其实,程灵慧没有那么娇贵,但她很享受常继文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