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进来质问我,我便猜想你误会了。我与刘世子,从前确实有过婚约,但已数年未见面了,更不曾私下有过交通。年初我伯父过寿,他不远千里来到我家中,当时我二人也未碰面,此事千真万确,你可去查证。这回他忽然现身劫走我,我也是始料未及,绝非事先与他有所约定。我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只言片语的违心,天公惩我!”
她的语调不疾也不缓,说完便望着对面的魏劭。魏劭也盯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
他的目光依然有些阴鸷,她却十分坦然,没有丝毫的躲闪。
渐渐地,他原本硬的近乎发僵的面庞线条终于有所缓和。
小乔心里刚松弛了些,却听他又冷冷道:“我却听闻,那位琅琊世子少年起就因避难,长居于东郡乔家。你二人既朝夕相处,两情相悦,又早有了婚约,何必做成了今日的难看局面?我魏劭何患无妻,至于娶一个心有旁骛的女子入我魏家之门?乔家竟敢如此羞辱于我,视我为何?”
“夫君你又误会了。”小乔注视着他,说道。
“我不否认,我与刘世子相识确实由来已久。人非草木,处的久了,焉能无动于衷?只我与刘世子,已是过去了。方才我也告诉过你,这两年我年岁渐长,反而与他日益疏远。至于乔魏两家,如今孰强孰弱,你我都很清楚,在我这里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乔家是想借你之力,这才以婚姻求好,何来,又何敢有所谓的羞辱?我既听从了家长之言,决意嫁你了,又岂能一心二意?我诚是以清白之身、专一之心入的你魏家之门,心若日月,昭昭可见。”
“倒是生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全是我的不是了。”魏劭脸色依旧绷着,“既然问心无愧,我从石邑将你救回来,至今也多日了,你为何一直隐瞒不告诉我实情?”
“你攻下了石邑的晚上,曾来看我,当时我心里就想,只要你问及我路上被掳之事,我便立刻告诉你实情。只你当时没有提及半句,开口便叫我好生养伤,暂时不必急于北上,说完你就匆匆走了,我何来的机会开口?当时情景,你应留有印象。”
魏劭哼了声,“回来信都呢?至今你为何也半句不提?”
“夫君,我随你回到信都的这些天里,终日就在这射阳居内,半步也不曾出去。你却忙忙碌碌,回来后我与你一直未曾碰面过。就是此刻,我才第一回得以见到你的面。我也知道你不待见我,纵然我有心,又何来的机会和胆气去找你主动提这种事?”
魏劭神色微微一滞。
小乔也沉默了。垂下了眼睛。片刻后,眼睫毛微微颤了下,悄悄地抬起眼睛,飞快看了他一眼,正撞到了他的目光。
他正皱眉看着自己。
“其实就在片刻之前……”
她瞥了眼门口的方向,声音也微微地提高了些。
“我正与春娘提及这事。我诚有心让你知道,又怕你不信,若我自己说了,却惹你起疑,我便百口莫辩了。不想这么巧,正好夫君你就气势汹汹进来质问我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渐至悄隐,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委屈,轻轻咬了咬红唇,慢慢地垂下眼睛,束手立在他面前,犹如一只温顺羔鹿。
半晌,魏劭神色再缓,只是目光依旧沉沉。
“你说的,当真?”
小乔复慢慢抬起眼睛,和他对望。
“我知你心里恶我,娶我更非出自你的本意,大约你也从没想过真以妻子来待我。但我却不同。出了母家,踏入夫家之门,便没想过还有回头之路。成为你的妻,我自当克己奉礼。只是有些事,实在非我一弱女子能以己力一手扭转的。此次路上意外,诚非我愿,我却又能如何?刘世子之举,虽也不该,却应出于不忘旧事,对我也依旧以礼相待,待我辗转落入陈瑞那厮手中,便如豺狼在侧,为免遭玷辱,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战战兢兢勉强自保,拖延一时算一时罢了……”
她停了一下,语调转为低沉哀婉。
“当时我之绝望恐惧,又有谁能施以半分同情?所幸最后你来的及时,我总算免遭厄运。但叫你如此损折了将士,倒确实是我的错了……”
……
这魏劭也不知如何,应是知道了自己起初先是被刘琰所劫的事,这才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发难。小乔起先种种,原也不过是在虚与委蛇,想打消他的疑虑,免得自己以后日子更加难过罢了。只是诉到最后,想起当时陷身绝境时的那种恐惧无助、自救时皮肉被烛火燎烧的痛楚,眼前又浮现出当日出嫁离家,父兄对自己的百般不舍,鼻头一酸,忍不住眼眶微微泛红。
“你本就是勉强才娶了我的,若实在不信,如今又嫌我连累了你的将士,你索性将我休回兖州便是了!”
她最后又提了音量,颤声说完了话,看得出来,虽在强忍了,死命咬着唇,原本花瓣似的下唇都被咬的发白了,但最后,一颗豆大的晶莹泪珠子还是不听话地夺眶而出,沿着一侧香腮倏地滚落了下来。